无尘子并没有说话，只是站到了秦王宫前，嬴政身边一起等待着所有执行第五天人道令归来额幸存者，就是幸存者，一万五千人出去，回来的却已经不到三千，也只能用幸存者来称呼他们了。

“这是谁家的弟子？”无尘子不管，不代表没人会管，陈平看向身边的推官们问道。

推官们都是一颤，他们也想知道这个愣头青到底是谁家的弟子，在这种场合，说这种话，是嫌自己命长吗？没看到一直从未动过的靖灵卫都出城三十里相迎？没看到作为秦王亲卫的羽林卫亲自护送吗？更没看到这些人一个个都是天人存在？

“永不录用！纠察其所在宗室！”陈平淡淡地开口。

“诺！”推官们松了口气，不是找他们麻烦就好。

要知道这些年死在陈平手上的贵族百家子弟都快过万了，而且所有人都知道，陈平会是吕不韦之后的秦国丞相了。

小插曲并没有阻碍回归授勋仪式，只是真正能活着接受勋爵的却少之又少。

“寡人决议，在雍城王陵之外，设立烈士陵园，为这些死去的英烈们建立陵寝，只要我大秦存在一日，英烈们就一日可享血食。”嬴政看着百官肃穆地说道。

“臣下立刻去办。”淳于越出列，没人反驳。

“等一下，命工匠按照这些英烈的画像，烧制陶俑，供后人瞻仰。”无尘子开口说道。

“诺！”淳于越再次应声答道。

随着第五天人道令的解封，他们也都知道秦国与道家的第五天人道令是什么，那是一个万世基业的蓝图，也是传说中的山河社稷图，只是这样的山河社稷图却是那一万五千英烈们，一步一步丈量天地给绘制出来的。

“我来接你们回家吧！”无尘子没有多余的话语，仅仅是一句回家，瞬间让所有幸存者潸然泪下。

回家这两个字很简单，但是却是这些年他们日夜思念，求而不得，那些死去的袍泽都期盼的两个字。

“回家！”靖灵卫士高呼，带着一位位归来的烈士，护送着他们回到自己的家乡，但是更多的却是带着逝去的英烈的骨灰和遗物回家。

“这是最简单，最轻的护送任务，但是却又是最重的任务，说实话，作为靖灵卫这么久，护送了多少袍泽回去，但是直到现在，我依旧害怕接到这样的任务，害怕见到那些袍泽的父母兄弟和之女。”

“家书难送，但是更难送的就是这些吧！”

......

“靖灵卫统领，陈墓请求觐见。”宫中大长秋低声汇报道。

宫殿中本来就很安静，嬴政、无尘子、吕不韦、李牧等人本来就因为第五天人道令的阵亡人数而变得压抑，现在靖灵卫却还来求见，显然是在护送之时遇到了更加糟心的事。

嬴政和无尘子对视一眼，第五天人道令是他们一同下达的，也是要承担所有结果的人。

“让他进来吧。”嬴政叹了口气，哪怕那些家属有任何要求，只要不是太过分的他都可以答应。

“老兵陈墓，见过大王，见过诸位大人。”陈牧一身黑衣向着众人行礼。

“陈墓是最早的一批靖灵卫，也是韩国新郑的那一批，本名陈牧，牧马的牧，后来为守护英灵，更名陈墓，陵墓的墓。”陈平低声介绍道。

嬴政等人都是抬头认真的看了陈牧一眼。嬴政才开口道：“说吧，靖灵卫负责护送烈士归家，遇到什么问题，或者家属有什么要求，只要不是太过分的，当地官署都可以答应。”

“大王小看我老秦人了。”陈墓摇了摇头，他倒是希望这些家属能漫天要价的提要求，那样他们心中的亏欠也能少许多，但是没有，一个都没有，只是朴实的感谢他们将自己的父亲孩子送回，然后什么要求也没有提。

“这就是秦人吧！”李牧叹了口气，山东六国输的不冤。

“将军前来是为何事？”无尘子开口说道。

“老兵请求大王为一人家赐姓！”陈墓看着嬴政说道。

“可！”嬴政点了点头答道。

这个时候的百姓，除了贵族世家，其余人是没有姓氏的，能被帝王赐姓也是荣耀。

“你说的可是那户人家！”鬼谷子皱了皱眉，叹了口气看着陈牧问道。

“鬼谷先生知道是哪户人家？”嬴政等人都看向鬼谷子有些好奇。

“秦国与道家的第五天人道令自然是引起山东六国和百家的注意，老夫曾亲自前往关中，在一户人家中见到了一家子，那家老夫人知道老夫是鬼谷子之后，让我为她的七个孩子批命，于是老夫推衍了一番，得到的结果是七子去六子回。”鬼谷子说道。

“敢问将军，老夫的推衍可是正确。”鬼谷子也好奇地看着陈墓，一家七人，六个归来，这是无上的荣光了，完全可以组成一个新兴的贵族世家了。

嬴政等人也明白，要是六子回的话，这样的荣耀，请秦王赐姓组成一个新兴的贵族是完全足够的。

“鬼谷先生的推衍是正确的。”陈墓迟疑了一下才开口道。

鬼谷子笑着一捋长须，挑衅地看着无尘子，不是只有你们道家的望气术最善推衍。

“只有家中六郎归来了，大郎二郎三郎执行第五天人道令身死，四郎五郎也在执行第五天人道令中失踪，七郎死于两族大战。”陈墓再次开口道。

静，死一般的寂静，鬼谷子不自觉的扯断了自己一撮白须，七子去六子回，怎么会是这样的结果。

“杨，落叶乔木，想必他们还在盼望着四郎五郎的归来吧，那就赐姓为杨，落叶归根，给予他们美好的期冀吧。”沉默了许久，嬴政才再次开口道，然后继续道：“传寡人令，大秦所有官员武将，路过杨氏府门，文官下轿子，武官下马。”

“诺！”陈墓点头，离开了秦王宫。

秦王宫再次恢复了安静，所有人心底都压着一块巨石。

“准备泰山封禅吧！”无尘子最终打破了沉寂，逝者已去，生者坚强，他们还有太多的事情要做。

三月，秦王王驾出咸阳，直奔齐鲁大地的天下第一山，岱宗泰山，等泰山封禅。

还禅家和儒家早在之前就得到了消息，因此在泰山之上修建了栈道和宫殿等待秦王的到来。

“为什么一定要登天而战呢？”淳于越看着伏念问道，然后继续道：“仙神与我华夏并无大仇，也影响不了我大秦之发展，周室自称天子而八百年，大秦为何不能效法周室？”

“书生之见，你还是好好的做你的教书先生吧！”无尘子看了淳于越一眼冰冷地说道，终于知道正史上嬴政为什么会杀他了。

在大方向大政策上还犯有错误，站错位，怎么可能活着。

“登天而战，不是为了我们能够成仙，也不是为了大秦万世，而是为了人族。”伏念淡淡地开口说道。

“秦与百越之战，都知道是走个过场，但是最终的结果你都看到了，因为哪怕是败，是归顺，也要打出自己的傲骨，而人族的傲骨不能折断，假若今日我们选择了屈服，那后人还有谁能站得起来呢？”伏念继续说道。

人都是有惰性的，只要有先例可循，后人都会跟着效仿，如果连人王都屈服了，那人王就真的再难出现，后世的帝王们也都会遵照先例，对仙神俯首称臣。

龙王娶亲之事将在华夏大地遍地开花。

“君权非神授，人王自取之，寡人能成为秦王，不是上天授予的，秦国能一统天下，也非仙神恩赐，而是天下黎民推选，是我大秦一代代子民用生命换来的。”嬴政看着淳于越说道。

“羽林卫、天运军准备得怎么样了？”李牧看向韩非和李信问道，这次泰山封禅不会平静，甚至有可能跟三十三天仙神有所交手，因此李牧安排了天运军和羽林卫护卫，预防出现问题。

封禅大典是帝王祭祀的最高礼仪，也是最为隆重的，分两天来完成，第一天在泰山下的梁父山祭坛埋下玉牒，礼祠地主之神曰禅，然后是第二天等泰山顶的天坛，敬告上帝曰封。

淳于越说着古老的封禅流程，解释着需要注意的地方和礼仪。

“你这是从周典中寻到的吧。”无尘子皱了皱眉，对一整套的流程极度的不舒服。

“国师大人以为何处礼节有问题？”淳于越看着无尘子反问道。

“封禅不能这么来！全都要改！”无尘子看着淳于越认真地说道。

淳于越愣住了，本以为只是需要改动一些旁枝末节，看着无尘子是国师的面子上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了，但是全都改，怎么改？

嬴政等人也都是愣住了，淳于越虽然食古不化，但是做事还是很靠谱的，而且这封禅大典也都是按照周礼规范的，怎么需要大改。

“无尘子掌门以为哪里不对？”伏念皱眉，礼仪是他们儒家最重视的，在礼仪上儒家也是权威，现在无尘子否定了整个封禅大典，就等于是再否定他们儒家的礼仪。

“伏念掌门，把项藉带上来。”无尘子看着伏念躬身一礼说道，表示自己并不是恶意的攻讦儒家礼仪。

伏念皱了皱眉，还是命人把才四岁的项藉带了上来。

“是你！”项藉看到无尘子小小的个子瞬间瑟瑟发抖，他在伏念的培养下过的舒舒服服，怎么现在又要面对这个家伙。

“你们稍等一下，我有事问他，怎么改，等我回来再说。”无尘子向秦王等人行礼，然后直接带着项藉离开了临时行宫。

“你要做什么，赶紧说，不然，不然我死给你看！”巨灵神瑟瑟发抖奶声奶气地看着无尘子奶凶奶凶地说道。

“你说过你叫赑屃，掌坤元，司职天下山川河流之变对吧？”无尘子看着巨灵神问道。

“是，只不过现在我叫巨灵神，力之主神。”巨灵神没好气地捋顺被无尘子揉乱的头发道。

“反正你也不管山川河流之变了，都是让三十三天的那些仙神帮你管，不如交给我们人族自己来管，你觉得怎么样？”无尘子笑眯眯地问道。

“你别笑，你一笑我总觉得你要坑我！”巨灵神久病成医，条件反射地说道。

无尘子一阵尴尬，自己不是为了表示友好才笑的嘛，但是还是收敛了笑容，缓和着语气说道：“你想想，你作为山川河流之主，却被当成一只看门狗，三十三天那些司职山川河流之变的仙神对你肯定也是不屑一顾。”

巨灵神沉默了一阵，回忆着三十三天之上的山川河流之仙神，对他确实有些看不起，然后看向无尘子，等着他继续说。

“这一点我就很生气，你是谁啊，你可是远古就诞生的第一批神灵，山川河流之主，赑屃啊，掌坤元，他们能执掌山川河流还是你给他们饭吃，他们才有的吃，我活这么久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仙神，就算是条狗，你喂它一根骨头，它都还会摇尾巴表示感恩...”无尘子一脸同仇敌忾的说道。

“不会，哮天犬我给它喂过骨头，然后还被它咬了。”巨灵神无情的打击道。

无尘子瞬间无语，但是还是很快反应过来，拍了拍赑屃的肩叹道：“我以为他们把你当门房，至少丞相门房半公卿，想不到他们都不把你当同族，连一条狗都比你有地位。”

“你想说什么？”赑屃还是有些警惕的看着无尘子，但是却少了几分敌意。

“给你换下属，让你当神中神，我敢保证，我给你找的下属，绝对会遵从你的号令，尊敬你，爱戴你，孝敬你！”无尘子认真的说道。

“你还能把三十三天的泽部和艮部仙神全杀了？”赑屃翻了翻白眼，泽部和艮部可不弱于雷部，怎么可能全杀了换人。

“相信我，只要你以赑屃之名，在此玉牒上留下神念，我保证能给你一群更好的下属，他们绝对的忠诚，绝对的尊静、爱戴、孝敬你，你想想到那个时候，你作用三十三天两大仙部，是何等威风，谁还敢看不起你？就算是哮天犬，你看不顺眼了也可以直接煮了，让司职刑罚的二郎换一只去。”无尘子笑着慢慢的拿出一方早就准备好的玉牒，引导着巨灵神在上边留下神念。

赑屃被一顿恭维弄得轻飘飘的，作为先天神灵之一，他什么时候被这样恭维过，只是粗略的看了一眼玉牒上的文字，无非就是剥夺三十三天山川河流之神之司职，在他看来，这就是一句废话，怎么可能轻易被他剥夺，三十三天的泽部和艮部众何其多，什么时候是他允许才能司职山川河流了。

“搞定！”无尘子松了口气，确实他剥夺不了三十三天泽部和艮部众的司职，但是有这正牌山川河流之主的命令在，整个华夏的山川河流，三十三天的仙神就再也不能掌控。

“你到底做了什么？”巨灵神赑屃看着笑的像什么诡计得逞的奸人的无尘子疑惑地问道。

“没事，回去吧，我们会好好尊敬、爱戴、孝敬你的。”无尘子笑着将赑屃带回了泰山行宫，重新交给儒家去洗脑。

“我回来了！”无尘子走进大殿中，向众人行礼道。

“国师大人说，要改，具体要怎么改？”淳于越直接怒气冲冲地看向无尘子问道。

无尘子视而不见，反而是背对众人问道：“你们能确定你们的封禅仪式是最远古的人王封禅，而不是周室自称天子之后更改的？”

伏念等人一怔，互相对视了一眼，然后明白过来，整个封禅仪式都是在祭祀仙神，而远古人王却是不敬仙神的，所以整个封禅仪式，极有可能是被更改过的。

“远古之时，仙神都是需要人王敕封的，因此，你们认为，人王封禅是真的在祭祀仙神？”无尘子继续问道。

“无尘子掌门想要说什么？”伏念开口问道。

“全部推倒，我们找不到人王封禅礼仪，为什么不能自己设计一套礼仪呢？你们儒家难道就只会遵循古礼，不能开创现礼？”无尘子看着伏念反问道。

“自然可以，但是至少我们要知道，你到底要做什么！”伏念皱眉说道。

“我猜测，古之人王封禅，并不是为了祭祀仙神，而是在敕封地祇，想仙神宣告主权。”无尘子说道。

“敕封地祇？宣告主权？”不光伏念疑惑，淳于越、百家之主们都一脸的疑惑，即便是嬴政也是满脸的不解。

“你们可还记得那些执行第五天人道令的死亡的弟子？”无尘子继续问道。

所有人点头，这些人他们怎么敢忘记，七国的石匠陶匠都在为这些人烧制陶俑，如同真人一般。

“他们才应该是真正的山川河流之神，正好，我弄到了这个东西！”无尘子将骗赑屃留下神念的玉牒拿了出来。

嬴政接过玉牒，仔细一看，才发现，上边说的是，敬告大地，剥离三十三天仙神对山川河流之司职，由人王敕封土地城隍山神河伯。

“你是怎么弄到这东西的！”嬴政呆住了，黑龙告诉他，这东西是真正被天地认可的，三十三天的仙神再也无法对华夏山川河流有半分掌控能力。

“过程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无尘子尴尬一笑，毕竟是骗来的。

“真的能敕封？”嬴政还是不太相信。

“我在百越试过，真的可以！”无尘子点头。

“既然如此，那禅礼可以改为敕封之礼，可是封礼呢？”伏念继续问道。

“封礼不变，只不过把敬告上帝改为敬告天道，告知天道秦王为人王。”无尘子继续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