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辞点点头:“闫老与我说过,擅自动用禁术,不负少主之责,动用星戒的力量并毁了星戒,为祸苍生……任何一条罪都够我死上好几次,我都知道……”
“知道了还敢那么做?”云曦月把他抱在怀里,轻轻的摸着他柔软的发丝。
云辞微微笑了一下:“那是因为我已经无牵无挂,甚至,有些恨他们。”
“恨谁?”
“恨辰儿,当时我想和她在一起,面对什么都不在乎,可她却要把我送走;也恨风沂,我那么信他,他却对我下蛊,囚禁我;又恨赵子霖,说着保护我,还总是无能为力的看着我这么难过……我也恨你,你是摘星阁的主子,你身份那么高,那么好,让我无论如何都辜负你的期望,不配成为你的孩子……”
云曦月失笑,而心里又渐渐蔓延起心疼,他本该天真单纯无忧无虑的孩子竟遭受这么多折磨,可他只能轻轻捏了一下孩子的胳膊:“傻不傻啊,你无论怎么样,爹都是喜欢你的啊。”
“从小你就不要我,六岁的时候我无论怎么求我娘,我娘还是把我送去了玄机阁,我在玄机阁努力的学武,学着杀人,他们答应我会放过我,可却都骗了我,星辰也答应陪着我……算了,不说了,你让我怎么不傻?”
“他们欺负你,你怎么不折磨别人反倒把自己折磨成了这幅样子?”云曦月心疼,嘴上却戏谑的说了一句。
云辞看了他一眼,继续咬糖葫芦,虚弱又随意的说道:“所以,摘星阁到底要怎么罚我?”
“你怎么等着摘星阁罚你,没有其他想做的事吗?”
“有啊,”云辞一笑,看了看自己的手腕,说道:“我想出去走走,可是没力气……”
“没关系,先把这个吃了,爹带你出去走走。”云曦月眼看着云辞缠绵病榻,远未及弱冠便已经无力去看看外面,总是心疼的说不出话来,只好小心的整理好他的发丝,轻声道:“以后想去哪儿和爹说,爹带你去。”
“不是不能离开摘星阁吗,而且……以我现在的身体,无论什么刑罚都会受不了的……”云辞微微苦笑,有父亲陪着,被囚禁在摘星阁他已经是心满意足,受什么刑罚都是自愿,便没想过要去其他地方,只要能独自在院子里无病无痛的走一会儿就已经求之不得了。
云曦月搂着他,笑了笑,说道:“你爹是摘星阁的阁主,一个小囚犯的刑罚和去留还管不得了吗?”
“以权谋私……”云辞勾唇笑了一下,摘星阁在世人眼中消失,可事实上只是隐居起来,依旧有毁天灭地的能力,只是为了平息百姓怒火而已。
云曦月认了他这句以权谋私,揉了揉他的发丝,说道:“若不是能以权谋私,怎么舍得把我的辞儿关在这里?”
“你……”云辞有些意外,云曦月道:“你真当你爹那么大义凛然啊?连自己儿子都囚禁?”
“可我到底杀了人,犯了禁,成了摘星阁千年来唯一的污点了……”
“你以为摘星阁传承千年就你这么一个污点吗?”云曦月失笑,说道:“这件事不许再提了,辞儿,削骨钉是摘星阁最狠厉的刑罚,若非因为你擅自用了星戒的力量,当时你必死无疑,你这一命还了……天下为炉,众生苦苦煎熬,谁都不无辜,过去的事,别再提了,摘星阁庇护百姓千年,可摘星阁没落时,未曾有任何人敢为摘星阁鸣冤,摘星阁不可能不怨,你这一闹,摘星阁如今,算是没有怨气了,不然,天下绝不只是如今这般了……”
云辞剩下一个糖葫芦,递给了云曦月,云曦月不喜欢这么甜的东西,还是接过吃下,继续说道:“当然,也是爹偏袒你,日后,这种事不能再发生了。”
“嗯,”云辞点点头,他一辈子也出不了摘星阁了,还会发生什么呢,因此对云曦月道,“不会了。”
云曦月深知,云辞做的一切和他关系绝对不小,云辞想为他报仇,杀蓝家灭皇室,自己抛弃了十七年的孩子为了自己做了错事,又受到了那样的严惩,他还怎么狠得下心再伤害他?
“乖,”云曦月笑了笑,轻轻搂着他,说道:“今日该用药浴了吧?”
“很疼……”他皱皱眉,不自觉的往云曦月怀里缩了缩,他原本是最没资格喊疼的,可云曦月心疼他,又将他养成了这样的娇纵性子。
“爹知道……”云曦月抱起了他,明知他再喊疼也摆脱不了,只能心疼的哄他:“再等等,爹会让你好好的。”
泡着无数药材的药浴已经备好,水面被药染成了浅红色,云曦月将他放下时,他不自觉扯着云曦月的衣服,低声说道:“爹……我不要治了,你杀了我吧好不好?”
“辞儿……”云曦月搂着他,“你不是还想去外面看看,治好了病,就可以去外面看看了。”
“我疼……我不想治了,”他靠在云曦月怀里,“我什么也不想看了,我不想去外面了,我不想在这里,我不想疼了,你杀了我吧……”
“辞儿,可是爹想让你活着,”云曦月不敢告诉他如今的他求死不得,只好说起了些往日不愿说的话:“爹念了你十七年,或者更早,爹爱上你娘那一刻起,就已经开始期望你的存在……”
“我好疼……我想去见娘……”少年缩在他怀里,这大半年来,好像以往所有积攒的疼痛忽然就翻涌上来,他难得的任性起来,唯一一次为难起了云曦月。
“爹陪了你这半年,可却只能看着你这么难受……”云曦月说道:“爹已经死了十七年了,那样的感觉不好受的,辞儿,你再陪陪爹好不好?”
云辞有些心软,看着云曦月那张脸,忽然又想起了娘亲,转头看了一眼那泛着红色的水,轻轻的点了点头。
云曦月心疼至极,却也只能小心的抱着他,缓缓的将他放进木桶之中,药物一下子渗透他的身体,他虚弱的身子颤了颤,熟悉的疼痛涌起,他微微咬着唇,缓缓垂下了眸子……
他每次用完药浴都是昏迷的,云曦月抱着他回去,细心的帮他收拾干净换好衣物,用厚厚的被子裹着他,然后一如既往坐在床边等他醒来。
直到听见下人通报,有两个人求见少主。
云曦月答应了见人,在傍晚云辞醒来后,小心的喂着他喝了小半碗的粥,随即扶着他起身,说道:“好些了吗?”
他点了点头,无力的靠在床上,目光越过窗子,看向了窗外夕阳。
云曦月忽然说道,“来了两个人,想见见你。”
云故转过头,这大半年里没人想起过他,此时能会是谁愿意来见见他,何况,还是两个人……他在乎的两个人,似乎永远都不会一起。
云曦月问道,“能走走吗?还是爹抱你?”
“我想走走,”他轻声说道:“不行了你再抱吧……”
“嗯,”云曦月点点头,小心的扶着他缓缓的走向了摘星阁前殿。
虽然不相信,但到底有些预感,因此看见星辰和蓝风沂的时候勉强控制住自己未曾失态,因为他受伤,云曦月又溺宠,他在摘星阁这几个月愈发娇气,有任何不满或难受都会说给云曦月听。
星辰见他大半年依旧苍白不堪,走这么几步还要云曦月扶着,心里一疼,连忙跑了过去,紧紧抱住了他,手指搭在他的脉搏上,还没开口,云辞就笑道:“没内力了,没关系,我爹说以后身体好了会回来的。”
星辰点点头,云辞看向了蓝风沂,蓝风沂上前两步,叫道:“阿辞……”
“风沂,我……”
“我很羡慕赵子霖。”蓝风沂没等他说完,就笑着说了一句。
云辞失笑:“哥哥……”
蓝风沂也极轻柔的抱了他一下:“阿辞,以后你有家了。”
“嗯。”云辞点点头,眼眶微微湿了些。
后来云辞问过云曦月,认识蓝拂衣有没有后悔,云曦月说过,这世上他认识的任何一个人都没有后悔,唯独后悔一事,便是当初未曾陪在云辞身边,哪怕是逃亡也好。
云辞也未曾后悔过认识蓝风沂,即便是经历了一切被他所伤也不后悔,更不曾后悔过认识星辰,毕竟,那是他长大以后要娶的新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