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辞没有带面具的习惯,这十七年来他也没怎么带过面具,因此刚上了茶,他便自然的摘了面具,接过了茶杯。
洛王质子云辞擅自离京的事京城百姓知道的多,一般人不太关注,但作为武林盟主,他是听说过一些的,而云辞那张脸辨识度很高,就算是粗布麻衣扔在人群里都很好认,何况此时他衣着华贵,举止带这些恰到好处的威严和清冷,潘连启一眼就认得出来。
他结结巴巴的说道:“云……云世子?”
云辞抬眸,秋水般的眼眸在他身上扫过,他在盟主山庄多年积压的气势这会儿不知道忘在哪里没带回来,只担心和朝堂扯上关系,并想对整个江湖负责,因此咬牙说道:“云世子这是什么意思?”
云辞喝口茶,轻嗤一声:“我不是云世子,皇上没说吗,我和洛城没什么关系,我就是摘星阁少主。”
这种引起人心动荡的事赵五怎么可能会说,云辞也清楚他没有说,只是故意嘲讽了几句懦弱的皇室,在潘连启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起身说道:“摘星阁这次来并非为了武林盟主的位置,只是这江湖人才辈出,摘星阁,想来讨些人罢了,潘盟主,请您一定要花些心思给摘星阁了。”
“少主,您毕竟是……”潘连启看着他那张脸,怎么看怎么为难,江湖中认识他的绝不是一个人,叛逃的洛王质子忽然涉足江湖,野心自然不言而喻,江湖没人想与朝廷作对,自然不会配合云辞。
云辞的指尖转着面具,淡笑:“只是告诉潘盟主而已,也省的潘盟主暗自怀疑,明日的武林大会,我自然会带着面具,不会有人怀疑的。”
潘连启无奈的点头,云辞目的明确,又坦诚的说了自己的身份,到了这种地步,不说别的,云辞要人的要求说出来就不是为了被拒绝的,潘连启答应也要答应,不答应也要答应。
“摘星阁要人,江湖中人自然趋之若鹜,但江湖向来能者居之,摘星阁沉寂十八年,如何服众,请云少主仔细思量。”
云辞勾唇,轻轻一笑,转头离开了盟主山庄。
闫老忙着喂药给他,皱眉不满道:“和他何必废话那么多,你身子不好,不能在外面久待,以后摘星阁的事交给别人处理,我摘星阁的少主,怎么能受这样的委屈?”
“受委屈?”云辞笑了笑:“不是本就该做的吗?”
“摘星阁的少主自小都是锦衣玉食娇惯着长大,从弱冠才开始尝试接手摘星阁事务,你爹那时,摘星阁已经有了没落征兆,他又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天才,摘星阁都未曾舍得为难过他,怎么你就是本该做的了?”
云辞上下眼皮打架,身上酸软,倦怠不堪,那天洗经伐髓后昏倒的劲儿还没缓过来,他下意识的揉了揉额头,说道:“回去吧。”
闫老扶着他坐上马车,憋了这么多天,还是忍不住说了一句:“你别这么为难自己,若是你爹娘在,得多心疼。”
“他们不是不在么,”云辞淡淡的说道,看了一眼闫老,又看了看车外的人群,说道:“快走吧,省的在这个时候出些事端。”
江湖中人已经陆陆续续到了盟主山庄,山庄附近各种客栈已经挤满了人,星辰和锦无在一个客栈,两人正说这话,一个隐卫出现,对锦无说道:“少主,摘星阁少主进了盟主山庄。”
锦无点点头,示意隐卫退下,笑道:“丫头,你家美人若不是有所图谋,何必涉足江湖?”
“我可没说过他没有图谋,”星辰笑了一下,随即有些担心,“只是不知道他的身体如何了。”
“我倒是好奇,他安静了这么久,怎么这时候忽然出现在江湖上了?”锦无看着星辰,意有所指的笑道:“还是说,这期间他和某些人发生了些不愉快?”
锦无的想法和星辰不谋而合,星辰之前就猜到蓝风沂定是做了什么让云辞无法忍受的事,云辞才会离开他的身边,并用邪术控制了他的隐卫,如今又忽然出现在江湖中。
可她自己清楚是一回事,告诉锦无便又是另一回事了,她淡淡的笑了笑,转移话题:“你师父在北林时对我说,比起赵子霖,你才算是阿辞的哥哥吧,你干嘛不帮着他?”
“我还不算帮他?”锦无不满道:“当初谁天天跟在他身边保护他,谁替他出气替他瞒天过海,谁发现了月贵妃是他的母亲却没有告诉皇上?”
星辰还没理他,锦无倒是越说越有怨气了,“云辞才没良心,我当时若是告诉皇上月贵妃和他的事,当初他就死了。”
星辰轻嗤一声,“你要是敢说蓝拂衣当时就杀了你了。”
锦无撇撇嘴,懒得与她争辩,也不再问她云辞与蓝风沂之间的事,他知道在她都没弄清楚的情况下,她绝不会轻易的告诉他,无论她多在乎天下大义,还是舍不得伤到他。
第二日一早,盟主山庄的比武台场下,已经站着坐着挤满了人,江湖高手们虽然都想看看摘星阁,但出于高手的尊严,总要时不时说几句鄙夷讽刺甚至于骂骂咧咧的话,总归是,说了无数次再不来老子就不奉陪的江湖高手们到底是没有不奉陪,都眼巴巴的等着摘星阁出现。
摘星阁排场极大,许是刻意安排,至少星辰是知道,她的阿辞懒得离谱,一向不喜欢这么华丽繁复的仪式感,摘星阁的轿子被四个顶尖的轻功高手抬着,暗色绣着繁星纹路的纱帘随风飘着,显出一种莫名的神秘肃穆,到了地方之后,轿子未落,轿中人以轻功悠然落在比武台中央,身后跟了四个老者,面相仁善,脚步稳重,早已经敛杀气与幽微之间,只要是懂得武功的人,都能看出这四人均是绝顶的高手,比得上江湖中隐世的高人。
传说中的摘星阁少主一身红衣,也带了些金色的星河纹理,华贵而又庄重,他稍稍一动,衣上星河闪烁,是摘星阁少主继任阁主时会穿的服饰,但云辞还远不到继任阁主的年龄。
星辰从来以为,大半年不见他,好似自己已经不在意一般,此番他忽然出现在眼前,即使带着面具,即使那双清澈的眼眸寒凉如水,即使从未看她一眼,她依然,将这整个人和一颗心,都给了他。
“又瘦了是不是?”星辰喃喃的说道。
台上的少年似有所感,正好目光转向星辰身边,星辰穿了一袭白裙,繁琐复杂,群上坠着无数丝质蝴蝶,轻盈而似展翅欲飞,没有易容,那张妖媚的脸,将衣服生生穿出潋滟不可方物,她坐在人群中,显眼的不似她以往风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