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梅道:“来人,把他带走。”
一旁小吏立刻抓人,云辞已经顾不得胳膊上剧痛了,被人按着的同时便要昏迷,那小吏押着他的胳膊,手指微微一动,指尖银针刺进云辞手臂上,瞬间从手臂传来剧痛,他一下子清醒过来,小吏便趁着他片刻清醒,将人强行押走。
刚离开了贡院,云辞便再也撑不住,没来得及说什么便昏迷过去,小吏扶着他,一言未发立刻将人送走。
云辞再醒来时身边一片昏暗,沈梅蹲在他面前,正在给他把脉,见他醒来说道:“你还敢强行封了穴位让你看上去好点,也不怕废了你这条胳膊?”
云辞刚想说话,一弯腰便吐了一口血,唇边染了鲜红,脸上再次一丝血色也无。
“你还有多久能结案?”云辞虚弱的问道,随即笑笑,“再不结束我真的撑不住了。”
“你现在已经撑不住了,”沈梅没好气的哼了一声,将他的伤口换了药,又包扎了一番。
“皇上可知道这件事?”云辞靠在墙上,轻声问道。
沈梅点点头,“皇上自然是知道的,今日重新鉴定的试卷就要出来了,阿辞,你要清楚,这件案子涉及范围越大,牵扯到的势力越多,拖得时间就会越长,你的身子在牢狱之中肯定撑不过三天的。”
“你……”云辞还没说完,沈梅便瞥了他一眼,道:“你真以为刑部都是吃白饭的,这次的事肯定是有人策划好的,天下士子的心一乱,这天下便乱了一半,皇上绝不会容忍这件事,一定会彻查,没查完之前无法偏袒任何一个人。”
云辞看了眼自己刚包扎好的手臂,沈梅道:“你这外伤感染,本就差点儿要了命,内伤也没好过,这几日高烧不退的你也没在意过,这牢房阴冷,你就算要用封穴的方法强撑,也该考虑考虑你还担不担得起。”
牢房确实阴冷,四角偶尔还滴着水,沈梅不知何时带来的披风搭在他身上,即使如此,他时而也会感到冰冷,何况他身体里还有股莫名其妙的寒气,本就无比畏寒。
云辞一只手轻轻捏着披风角落上一朵暗红色的梅花,长长的睫毛颤了颤,忽而抬头笑了一下,“那也没办法不是?这件大案不能就此止步,对天下人没法交代,对我自己无法交代。”
沈梅叹了口气,目光看向一旁的牢房,示意云辞去看,云辞隔壁的牢房里关着一个年轻男子,沈梅说道:“这是四殿下之前给你找的大夫吧,他在你走后就跟我说他也做了弊,让我也把他送来这里。”
年轻男子还在昏迷,云辞看了许久,不禁又想起了赵子霖,那天他的伤口感染,虽然当时太过惨烈,但他意识上是知道赵子霖一直在旁边照顾着他,甚至他刚中毒的时候,赵子霖也在身边看着,等他无事才离开,甚至没有刻意见他一面,以求得他的回报。
赵子霖知道他害怕,所以不愿意给他任何压力,选择在一旁默默守着他,守着一个当初仅仅是为了利用他而和他结拜的兄弟。
他对沈梅说道:“他根本没有参加科举,你把他放了吧,我不需要……”
“就算没参加也是欺骗朝廷命官妨碍办案,一样要被关在这里。”沈梅淡淡的说道。
云辞道:“他本就是为了我,沈梅,这件事你……”
“我不可能放人,”沈梅没等他说完便接上了话,“我不管赵子霖和你有什么过节,这个人选择这么做是自愿的,他是大夫,医者仁心,云辞,你没必要谁的好意都拒绝。”
“我不想欠赵子霖的……”
“他说他是你兄长,”沈梅道:“赵子霖不是傻子,他做什么自己清清楚楚,不需要你帮他留意后果,就算他为你而死,也是心甘情愿。”
“但我不能当他心甘情愿,”云辞无力的咳嗽两声,“他不欠我的,我……”
“所有不欠你的人,你一丝好处也不愿意从他们那里获得?对你没所求的人,你不想利用,对你好的人,你就会退避三舍?”
云辞犹豫了许久,点了点头。
沈梅说道:“阿辞,你不能这个时候有心结,这世上就是有那种纯粹的好,他在乎你守着你单纯是因为你很好,他喜欢你,如果你一定要公平,那就也还他你的一片诚心就够了,或者,他需要的只是你安安稳稳好好的照顾自己。”
“沈梅,我……”云辞无力的说道:“我不需要指望任何人,他毕竟是皇子,我是洛王质子,我明知道日后必然有为敌的一天,何必让他费心。”
“你知道赵子霖会不知道吗?”沈梅说道:“赵子霖都不怕,你怕什么?”
“我……”
他话没说完,旁边的大夫已经转醒,还没来得及看看自己深处何处,立刻焦急的叫道:“世子,请让草民给你诊脉。”
云辞看了过去,却丝毫没有任何动作。
大夫急坏了,恨不得把周围的栏杆拆了,云辞此时身体很不好,他不用看就知道,便更急于看看他到底怎么样。
连大夫都不愿意接受,他身体根本撑不住,沈梅劝道:“你如今在这里,先用着这份人情,日后再还赵子霖也好。”
云辞摇摇头,没有说话。
大夫急了起来,叫道:“世子,你就让草民看看吧,你这身子撑不住的,草民带了药,你先用着……”
沈梅见他无动于衷,无奈的叹了口气,起身走到关着大夫的牢房前,打开牢房对大夫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大夫忙不迭的跪下,“草民名叫江衍海,是京城周边人士,受宝亲王殿下之命为世子治伤。”
沈梅看了云辞一眼,果然一讲到赵子霖,他便垂下了眸子。
江衍海似乎也看出不对,立刻变了个脸,悲痛欲绝的哭道:“草民上有八十岁老母,下有七八岁孩童,中间还有一个黄脸婆,一家人还等着草民回去,世子若是不愿接受,草民……草民宁愿死在这里。”
沈梅没想到这江衍海还有这么一手,他哭哭啼啼的,仿佛不给云辞看病就要死了一般,可据沈梅调查,这江衍海即没老母也没孩童,根本就是个大龄光棍,可这件事云辞不知道。
江衍海得寸进尺,哭的撕心裂肺:“世子,医者仁心啊,草民不能见死不救,无论你和宝亲王殿下有何过节,草民只是市井小民,求世子饶草民一命……”
云辞有心结,不愿意接受赵子霖无条件的好,但也同样不愿意伤及赵子霖请来的人,赵子霖的好早已经是他的禁锢,他一定看不得江衍海因为他死在这里,或者不能和家人团聚。
“你可以回去和家人团聚,四殿下他不会……”
他还没说完话,沈梅就挑了挑眉,“欺骗朝廷命官,你以为他想走就能走?”
“沈梅……”
江衍海错开沈梅的身子,手脚利落的蹿到了云辞的牢房,云辞没一丝力气,以至于江衍海轻而易举便抓住了他的手腕。
云辞愣了一下,毫不犹豫的要甩开,却根本动不了分毫,江衍海憨厚的笑笑,说道:“世子别挣了,为医者都是要考虑那些像世子一样倔不愿意治病的病人,这五禽戏虽然是用来养身,不过健体效果也不错。”
沈梅在一旁看着差点儿笑出了声,江衍海眉眼有几分压不住的得意,小心的给云辞把脉,又从一旁的药箱里拿出几粒药丸,说道:“世子先吃了,把高烧退了。”
云辞偏过头不理他,这次江衍海没有办法,沈梅上前一步,伸手点了他的穴道,把药放在鼻尖闻了闻,确认无毒后毫不犹豫的把药塞进他嘴里,逼着他把药咽下,才解开了穴道。
云辞无力的呛咳几声,沈梅说道:“刑部牢房有限,今日起他和你住在一起,阿辞,你乖乖用了这些药,别让我逼你。”
云辞咳了好一阵儿,药的苦味在嘴里经久不散,他虚弱的靠在墙上,笑道:“那你也要给我水啊,苦死了。”
他的手自然的伸给了江衍海,江衍海欣喜极了,又仔仔细细的诊了一遍脉,把胳膊上的包扎拆开检查了一番,又添了一些药才给他包扎起来。
沈梅见他配合,心里倒也忽然轻松了一些,笑道:“好了,下次我让狱卒留意些,给你带些水。”
“我想吃桂花糕。”云辞看着沈梅说道。
沈梅愣了一下,随即失笑,“好。”
云辞这才满意的靠在一旁休息,江衍海仔细收拾了自己的药箱,又将云辞身上的披风拢了拢,才靠在他身边的墙壁上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