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宁可错杀一千，不能放过一个。”

“锦无!”赵子霖说道:“锦书是父皇的刀，是为了守护江山万里，不是折磨人的地方。”

“难道四殿下真的想欺君？”锦无丝毫不怕赵子霖，便懒洋洋的问道。

赵子霖道:“我不是欺君，只是不必打草惊蛇，阿辞身上还有剧毒，我怕他再被伤到。”

锦无道:“四殿下有四殿下的方法，锦书也有锦书的方法，敢在贡院里行凶，就绝没有善了的可能。”

“父皇若是知道了，阿辞也会被父皇严查，他中毒失忆的事就瞒不住了……”

“我不会上报皇上，”锦无轻声说道:“不过三天将近，贡院只要有人举报，他怕是要拖着病体去趟刑部，到时候四殿下可还守得住？”

赵子霖愣了一下，锦无又道:“刑部虽然是沈梅的地盘，但这次三司联合，于廉和周柏西都有资格提审，他性子倔，和于廉也有仇，如今他的身体，根本受不得任何伤害，四殿下要怎么护着他？”

锦无说完，不等赵子霖辩驳，便已经飞身离开，赵子霖看着房间的灯火，又看了看身边他请来的大夫，叹了口气，说道:“你先留在这里，尽量不要让太多人看见。”

“可这……”大夫知道这里是三司联合审查的贡院，有些害怕，赵子霖便道:“放心，这里数百学子，没人注意到你，照顾好阿辞，日后宝亲王府必有重谢。”

大夫立刻点头，“四殿下放心，草民一定尽心。”

“嗯，”赵子霖点点头，便也飞身离开。

大夫在门口看了许久，小道士坐在床边，他也不好进去，便守在了门口休息。

星辰擦了擦云辞汗湿了的脸颊，他睡着的时候安静的像个孩子，只是如同璧人的那张脸，白的甚至有些清透，呼吸极其微弱，仿佛秋日里一片枯叶，随时都会被秋风卷起，消失在星辰身边。

星辰忽然想起十年前的碧水村里，才刚刚六岁的小孩已经长成了一副仙人的模样，那时候他便不喜欢读书，看上去是一副安静的相貌，偏偏却是那个小小村子里最能玩闹的孩子，他自小就住在那个村子里，土生土长，所以在村子里便有着一种与生俱来的优越感。

他很聪明，从小就招人喜欢，他的母亲叫云梦月，以前听说遇人不淑，跟了个江湖小子跑了，后来自己回来，那点儿破事村子里的人不喜，但家里还是随便给她找了个人嫁了，嫁的人是外村的，上门女婿，按规矩孩子跟女方姓，可嫁了没几天，她的老爹因病过世，她自小就没有娘亲，又是喜事接着丧事办，村里的人开始同情她，有时也多照顾几分。

她跑江湖那几年，会了些三脚猫的武功，但有许多她不会的武功秘籍，村子里无论男女，所有的小孩都总是在她家门前跟着学武功，云辞虽然长得瘦瘦小小，但悟性高，仿佛是天生的练武奇才，小小年纪就已经知道内力是怎么回事，刚学武半年在那个村子里算是无人能敌了。

他非常开朗，笑起来犹如夏日的阳光，让人心尖上都是暖的，他也爱笑，爱和村子里的小姑娘玩，有时候也说几句书上看到的甜言蜜语，以至于那个村子所有的小姑娘，都天天跟在他身后云辞哥哥云辞哥哥的叫，可这样一个人，他却不被小男孩讨厌，他武功高，但不欺负人，总琢磨着行侠仗义闯荡江湖，那些小男孩便也喜欢和他玩，跟他学武功。

星辰的手放在他刚包扎好的手臂上，轻轻摸了一下，便觉得整个心都在叫嚣着疼了起来。

还是十年前，向来听话懂事的云辞和他的母亲大吵了一架，云辞哭的一噎一噎的，星辰就住在他隔壁，是众多小女孩中离他最近，也是最真实的爱慕着他的，她趴在自家的窗户上，眼看着他哭着闹着，不愿意被自己的母亲抱，又很快跑了出去。

天已经晚了，星辰想去追，却被已经追出来的云梦月拦住，对她说道:“他就是小孩子调皮欠揍，一会儿自己就回来了。”

星辰也不过六岁，什么都不懂，她的母亲出来，看了云梦月一眼，表示了几句担心和关切，便牵着星辰回去，不许星辰再管闲事。

星辰睡不着，趴在窗户上看，直到半夜的时候云辞才被云梦月抱了回来，他像是睡着了一样，安静的趴在云梦月的肩头，安静的进了房间，关上门，星辰便什么也看不见了。

神使鬼差的，星辰那一刻想找他，小孩子做事不计较后果，想见便从窗户上翻了出去，从院子里的狗洞钻了出去，又钻进了他的家里。

她在窗户外屏息看着，云辞躺在床上，云梦月握着他的小手，一遍一遍的说着，“别怕辞儿，娘在，娘不会离开你的，娘一直在……”

云梦月说着说着就哭了出来，握着他的手不停的说，星辰有些奇怪云辞怎么那么能睡，云梦月说了这么久，他竟然都不醒来，她心里好奇，便一直在窗外等着。

不知不觉夜就深了，云梦月出了门，不知道去干什么，星辰像只猫一样从窗户上跳进去，想把云辞叫醒，但刚碰到他的手指，彻骨的冰冷吓得她一下子缩回了手。

云辞竟然醒了，或者说他一直没睡，眼眶红红的，眼角还含着泪，星辰又心疼又害怕，握着他的手给他取暖，又问道:“故渊哥哥，你怎么了？”

他装清高，在一群小崽子里学着书上看来的提早给自己取了个字，叫故渊，那群没见过世面的孩子觉着高深莫测，把他崇拜了个够，她远远看着，便小心翼翼给自己取字池鱼，小心翼翼的怀抱着女孩心思，思念着故渊。

他没力气起身，很轻很轻的对她说，“我要走了……”

星辰吓了一跳，立刻问到，“你要去哪？还回来吗？我想和你一起去……”

云辞轻轻笑了笑，他过早的表现出与年龄不符的成熟和沉稳，却又有着小孩子的天真，让人心疼极了。

星辰越想越怕，急匆匆的跑了回去，又急匆匆的在自己的房间翻箱倒柜的找，她有一个头饰，非常漂亮，全是金叶子做的，是她母亲给她的，她最喜爱那个头饰，找到之后却毫不犹豫的用力把金叶子全部扯了下来，也不管一片狼藉的头饰，抱着一小捧精致的金叶子，又跑到了云辞面前。

她献宝一样把金叶子全给了云辞，一边哭着一边说道:“故渊哥哥一定要走的话，别忘了辰儿，辰儿以后会去找你的……”

“嗯，”云辞看了她许久，最终从一捧金叶子里取出一枚，放在手心里，轻声说道:“我特别喜欢你，辰儿。”

星辰愣了一下，眼泪便大颗大颗的往下掉，她无数次趴在自家围栏边看着这个孩子谈笑风生的和别人玩耍，无数次深夜想着他的笑容高兴的睡不着，无数次想起他说话时软软糯糯的声音激动的抱着被子辗转反侧，她以为她和无数外面的女孩一样，在他心里都是一个个轻易叫出口的妹妹。

云辞小小的手指冰凉，他轻轻握着星辰的手，表现出了藏不住话的孩子的一面，他轻声说道:“辰儿，我比喜欢她们更喜欢你，我想永远和你住邻居，想天天看着你……”

“辰儿，我长大了想娶你……”他看着她哭红了的眼睛，眨了一下眼，轻轻的说道:“我对别人都没有说过的，我长大了，想让辰儿妹妹做我的新娘子，我只喜欢辰儿一个人……”

“嗯，我要做故渊哥哥的新娘子。”星辰用力的点头，忽然破涕为笑，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她那时真的以为，日后会做云辞的新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