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丹红此时并不在办公室里面,应该是在上课。

不过外头的声音那么大，想听不到都难。

班主任叹气道：“姜老师的婆婆和孩子又来了，姜老师只怕又要为难了。”

佟雪绿不动声色挑眉：“这么说,他们不是第一天过来了？”

班主任点头：“前两天就来学校了,每天都要过来学校哭闹一回。”

佟雪绿：“学校难道不管吗？他们这样大吵大闹，应该会很影响学生上课吧？”

班主任眉头蹙了起来：“当然影响，只是不让他们进来，他们就在校门口哭嚎，那样影响更加不好。”

校长现在其实也很为难,要是换做一般的人,校长只怕早就让对方别来学校教书，可现在这人是姜丹红。

姜丹红是烈士子女，而且还给国家捐赠了母亲留下来的嫁妆，这样的人校长说什么也不敢动她。

至于外面的祖孙三人,校长倒是想来硬的,可对方要生要死。

光脚不怕穿鞋的,要不然就在学校门口哭,校长真是拿他们没一点办法。

只好睁一只眼睛闭一只眼睛，装作什么都没看到。

最让她佩服的是姜老师,居然完全不为所动。

不过这两天学校已经有不好听的流言，她就担心姜老师要坚持不下去了。

佟雪绿听了班主任的话，心中对她的印象越发好了。

在这年代，能有这样高的思想觉悟和同理心，真是鳞毛凤角。

不过她赞同班主任的话，只怕姜丹红没法坚持太久。

就在这时,外头传来一声冷喝：“雷凤芝,你现在立马给我滚出学校去,否则我就去公安局举报你扰乱学校治安！”

雷凤芝尖锐的声音传过来：“姜丹红你个丧尽天良的贱人，你抛夫弃子，你不得好死！你想去举报是吧，你去啊，让公安同志把我们祖孙三人全部都抓起来啊！”

雷凤芝自从丈夫和儿子被抓走后，整个人就处于癫狂的状态。

如班主任说的那样，她现在是光脚不怕穿鞋的。

姜丹红当然可以去举报，但对方没做犯法的事情，公安局肯定不会抓他们，到时候他们还会再来。

更重要的是，如果姜丹红真的那样子做，只怕她以后在学校，甚至在整个京市都呆不下去了。

举报亲伯父一家，举报自己的公公和丈夫，现在还举报婆婆和亲生儿子，这样的人，谁还敢跟她交往？

所以雷凤芝有恃无恐。

姜丹红瞪着昂着下巴双手叉腰的雷凤芝，心里燃烧着怒火。

在这一刻，她甚至想跟她同归于尽！

佟雪绿从办公室慢悠悠走了出来，一眼就看到了雷凤芝嚣张让人作呕的样子。

雷凤芝看姜丹红吃瘪，神情越发得意了：“姜丹红，你把孩子的爷爷和爸爸都举报了，现在让我一个老婆子养两个孩子，像你这样不孝不悌的人，你有什么资格当老师？”

林金宝眼睛红红的：“妈妈，你跟我们回家吧，别人有爸爸妈妈，我们现在没了爸爸，求求你不要抛下我们，我们不想连妈妈都没有！”

只有六岁的林银宝牵着哥哥的手，哭得眼泪哗啦啦的：“妈妈，你不要小宝了吗？小宝没有爸爸，又没有妈妈呜呜呜……”

若说雷凤芝的咄咄逼人让人厌恶，那两个孩子的哭泣，却勾起了在场所有人的恻隐之心。

尤其很多人心里本来就不赞成姜丹红举报自己的公公和丈夫，如今看到两个孩子哭得那么惨，忍不住劝说了起来。

“姜老师啊，你看孩子哭得那么惨，你要不就跟他们回去吧？”

“就是啊，就算你恨他们的爷爷和爸爸，可孩子是你十月怀胎生出来的，难道你就一点感情都没有吗？”

“你不想回生产队去也行，但孩子是你生的，你有责任养他们，而且孩子都那么大了，你把他们养大了，等你老了也有人照顾你不是吗？”

姜丹红冷着脸，放在身侧的双手紧握成拳，胸脯剧烈起伏。

她张了张嘴正要怼回去，就在这时候，佟雪绿从人群里面走了出来。

“姜老师，你就不要再隐瞒下去了，你还是把事实真相告诉大家吧！”

姜丹红看到佟雪绿怔了一下，听到她的话越发怔住了。

什么事实真相？

佟雪绿朝她眨眨眼睛：“姜老师，我知道你是为了保护这两个孩子的名声，可事到如今，你再不说出真相，大家肯定会以为你丧尽天良狼心狗肺枉为人师！”

姜丹红知道佟雪绿是个很有本事的人，虽然她不知道佟雪绿接下来要做什么，但她相信她不会害自己。

于是她咬着唇瓣没有啃声。

不说话也好，只要不拆自己的台就行了。

佟雪绿深吸一口气，转身开始表演。

“在场的各位老师同学们，姜老师并不是那样没良心的人，她之所以不愿意抚养这两个孩子，是因为这两个孩子压根不是她生的！”

平地一声雷！

这话一出，现场安静了几秒。

雷凤芝回过神来，跳起来指着佟雪绿骂道：“你放屁！大宝和小宝都是姜丹红怀胎十月生的！”

佟雪绿：“老婶子，你最好把手放好，要是你戳到我，我肯定会去举报你，我可不是你能随便伤害的人！”

一旁的校长趁大家没注意，狠狠点了点头。

一辆自行车啊，那是能随便伤害的人吗？

雷凤芝看佟雪绿一身气度，心里也有些犯怂：“哼，总之你胡说八道我就跟你没完！”

佟雪绿：“大家看看，这两个孩子从头发丝到脚趾头，有哪一点跟姜老师长得像的？”

众人闻言，眼睛纷纷落在姜丹红和两个孩子身上。

这不说还好，一说才发现两个孩子长得完全不像。

佟雪绿：“这两个孩子长得跟姜老师毫不相干，而且还有一件事情，从他们出生到现在，姜老师从来没有抱过他们一下，对他们没有一丝母爱。”

“这是姜老师太狠心了吗？不是的，是因为这两个孩子根本就不是她生的，在场好多人都是当母亲的，如果换成是你们的孩子，你们会狠心到连抱都不抱孩子一下吗？”

很多人摇头。

“这倒是真的，孩子是从自己肚子里出来的，就算平时再调皮，心里还是很疼爱的。”

“我也是，怀胎十月，母亲对孩子天然就有割舍不掉的母爱。”

“这么说，难道这两个孩子真不是姜老师的孩子？”

佟雪绿点头：“没错，他们本来就不是姜老师生的，姜老师在生产队时，不仅没有抱他们一下，而且大部分的时间都住在知青点，要是大家不相信的话，可以让校长打电话回生产队去确认。”

突然被cue到的校长：？？？

雷凤芝气得脸通红：“你放屁你放屁！姜丹红当时怀孕，生产队所有人都看到了，打电话就打电话，谁怕谁啊！”

佟雪绿叹了口气：“姜老师当年的确两度怀孕，可生出来的是死胎，这两个孩子不知道是你们从哪里抱回来的，还硬逼着姜老师认下他们是自己的孩子！”

雷凤芝嘴巴张着，气得差点吐血，说来说去只会说你放屁三个字。

佟雪绿：“我还听姜老师说，当时给姜老师接生的就是老婶子自己，连稳婆都没有找，所以我现在很怀疑，当年姜老师两个孩子是真的夭折，还是人为不让他们活下去呢？”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瞪大眼睛看着雷凤芝。

雷凤芝一口气憋在胸口，差点当场去世：“当年没叫稳婆，那是因为我会接生啊！”

佟雪绿耸耸肩：“事情怎么就那么巧呢？刚刚好你会接生，刚刚好两个孩子长得一点都不像姜老师。”

“……”

雷凤芝瞪着佟雪绿，话都说不出来了。

众人心里已经相信了佟雪绿的话。

他们就说嘛，如果两个孩子真是姜老师的孩子，她怎么可能会那么狠心呢？

除非这两个孩子不是她亲生的，而且她的孩子还可能一出生就被弄死了。

怪不得姜老师要举报她的公公和丈夫，要是换做他们，他们也会那样做！

姜老师真可怜！

姜丹红低着头没出声，在众人看来，她此时是难过得话都说不出来。

不仅学校的老师相信了，连林金宝也动摇了。

他看看姜丹红，又看看弟弟，然后扭头看向雷凤芝道：“奶奶，她说的是不是真的？我们真不是那个女人生的吗？”

雷凤芝回过神来：“你们别听她乱说，那贱女人就是你们的亲生妈妈！”

林金宝：“如果她是我们的亲生妈妈，你为什么总是骂她是贱女人？在生产队的时候又不让我们跟她接触，而且为什么我们跟她长得一点都不像？”

雷凤芝哑口无言：“……”

林金宝没有这样放过她：“奶奶，我们的妈妈是不是村里的黄寡妇？我好几次看到我爸从她家里出来！”

“轰”的一声。

这话犹如往油锅里滴入一滴水，现场顿时沸腾了。

“天啊，孩子自己都承认了，试问哪个做奶奶的人会教孩子骂自己的母亲为贱人？”

“就是，而且你们刚才听到了吧，孩子的爸爸跟一个寡妇在一起，我怀疑这两个孩子就是那个寡妇生的！”

“没错，肯定就是这样，因为怕被抓破鞋，所以把姜老师的孩子弄死，再把这两个孩子挂在姜老师名下，太狠毒了！”

“姜老师，我们现在就去公安局举报这恶毒的妇人，让公安人员查清当年的真相！”

雷凤芝浑身哆嗦，百口莫辩。

佟雪绿差点就笑出来。

不怕神一样的队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

林金宝真是个好助攻啊。

然后感谢一下这年代没有DNA检测，再感谢一下渣男的基因太强大。

要不是两个孩子长得完全不像姜丹红，她也没办法破这个局。

学校的老师嚷嚷着要去公安局举报，把雷凤芝吓得够呛的，拉着两个孩子掉头就跑。

众人看她跑了，回头问姜丹红要不要拦住他们。

姜丹红这才抬起头来，眼眶通红：“不用了，就让他们走吧。”

有人就道：“姜老师，你这样太心软了！”

“就是，他们这样诬陷你的名声，你不应该这样放过他们！”

姜丹红摇摇头，坚持不去举报。

等众人散去后，佟雪绿才走过去道：“丹红姐，对不起，没有经过你的同意就那样说。”

姜丹红感激看着她：“你不要这样说，应该是我跟你说谢谢！”

如果不是佟雪绿，雷凤芝再这样闹下去，她最终肯定会选择跟她同归于尽。

她十分清楚，无论她经受过多大的苦难，世人都不会理解她，只会觉得她狠心。

可当初真不是她想嫁人和生孩子的，是那个畜生逼她的！

当年她生了林金宝还不到三天，她就搬到知青点去住，这样相安无事了好几年，突然有一天那畜生去知青点找她，然后把她给……

就那次，她又怀上了林银宝，她想把孩子给弄掉，可他们把她接回家去，绑住她的双手双脚，直到孩子生下来才放过她！

现在想起来，当年她没一刀砍死他们全家，已经是她太仁慈了。

佟雪绿拍拍她的肩膀：“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姜丹红转过脸去，两行眼泪从眼角掉下来。

但愿如此。

**

从学校回来，佟雪绿又回了饭店，直到天黑才回家去。

家里的气氛有些沉闷和紧张，尤其是佟嘉信，从学校回来后就坐立不安。

“二哥，等会姐要是打我的话，你能不能帮我求求情？”

佟嘉鸣眉头蹙着：“你为什么要作弊？”

佟嘉信挠了挠头：“我也不想的，可我就是学不会，我怕考不好我就没肉吃了！”

佟嘉鸣恨铁不成钢瞪了他一眼。

一旁的佟绵绵不明白作弊是什么意思，但看二哥瞪三哥，她也跟着狠狠瞪了他一眼：“三哥你不乖，你没有绵绵乖！”

佟嘉信这会儿可没心思跟妹妹吵嘴，他心里七上八下的。

就在他考虑要不要脱掉衣服去洗个冷水澡把自己弄病的时候，佟雪绿走进来了。

佟嘉信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佟雪绿没有看他，问佟嘉鸣道：“你们吃饭了吗？”

佟嘉鸣点头：“都吃过了。”

佟绵绵跑过来抱住姐姐：“姐姐，绵绵今晚吃了一碗饭，全部都吃光光了！”

佟雪绿揉揉她的头：“绵绵真棒。”

小团子骄傲地挺着小胸脯。

地上的月饼看到了，也挺起了头，戏精得不行。

佟嘉信看佟雪绿不看自己，心里反而不得劲，低着头走过来道：“姐，我错了，我不该考试作弊的。”

佟雪绿凉凉看了他一眼：“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佟嘉信挠了挠头：“我以后再也不会作弊了。”

佟雪绿：“那考试成绩呢？你会好好学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