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忽其不淹兮,春与秋其代序。春秋几转便是十年。韶华易逝,容颜易老。
岁月的在人身上的痕迹,总会比在物身上要更明显,所谓沧海桑田,物是人非,即是如此。
草帽村的人和事亦是如此,十年时间,孩童都已长大,老人则是更老,甚至有的人已经没了。
穆凡星家隔壁的草帽阿公除外,他仍旧戴着一顶破旧草帽,终日坐在屋檐下,望向村口,吧嗒吧嗒抽着旱烟,与十年前如出一辙,丝毫未变,只是眼神却愈发的深邃。
对面小坡上是大将军樊虎的住处,不是什么富丽堂皇气派将军大宅门,而是一座简单搭成的小茅屋,看上去连多余的木料都舍不得一般,屋里除了一张床,一张矮桌,一口锅之外别无长物。
屋外的一张青石小方桌上,此刻樊虎与顾玄龄正喝着茶,望着穆凡星的后院,炉子上的细砂茶壶嘴里不断喷着热气。
当然,这茶壶是顾玄龄带来之物。
樊虎端起一杯茶,滚烫的茶水溢出到手上似乎也没发觉,明显有些心不在焉。
“顾相,您真的就放心殿下一个人出去历练?”
“我说樊将军,你还是那个杀伐果断的大将军吗?这是你第五次问老夫这个问题了。所谓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而且你我十年的共同教导,对殿下还没有信心?”顾玄龄轻轻喝完一杯茶淡定说道。
“当然不是,殿下自小就天资聪颖,天赋极佳,而且刻苦认真,去年连长平山里那只大虫都死在殿下手里。可是顾相,殿下他似乎还是没从四年前玄妃娘娘的事情里走出来。”
“所以才更要让殿下出去历练,否则会憋坏他的,也是难为他这个孩子了,从小就要经历这些,也不知他后面还要面对何种困难。”
“你我终究是违背了对娘娘的承诺,您传给他了治国与权谋,我教他修炼了内力。”樊虎给顾玄龄与自己都倒上一杯茶说道。
“命数啊,那姜老头不是也说过嘛,殿下注定命途多舛,不是躲就能躲过去的,只有主动出击,方有破局之日。要不然玄妃娘娘也不会变成如今这样子!女子本弱,为母则刚,古人诚不欺我!”
二人都回忆起了当日的情景。
话说四年前,宫里派出的人终于是在星象异变的六年后沿着西北方向找了过来,十二岁的穆凡星,与几名孩子从长平县的归途中被发现,随后就是二十几名的杀手追杀。
好在樊虎本就一路跟随,杀手未能得逞,穆安宁感应到儿子有难,赶到现场就对上了宫里那位化玄境的大太监岑公公。
尽管最终杀手都没一个活着回去,但穆凡星受了极重内伤,为救自己的儿子,她毫不犹豫的施展了祈星术的禁术,星祭之法。
回过来神来,将相二人脸上都充满了自责与惋惜之色。
似乎不忍继续如此沉重气氛,樊虎转过话题问道:“芸儿没有因为殿下历练之事跟您闹上一二?”
说起顾玄龄就是一阵头疼道:“如何没有,老夫胡子都差点让她给揪掉了!”
“哈哈哈,芸儿这丫头十年时间也已经从那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出落得如今的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跟殿下倒也郎才女貌,玄妃娘娘也颇为喜爱,都将她当做准儿媳了。”
“不说这个,芸儿这丫头没有这个命,不过少不了一阵伤心咯!”顾玄龄叹息一声,端起一杯茶,一饮而尽。
“顾相,那目前这局势是否对殿下将来行事有影响?还有那些人若是再次发现殿下身份……”樊虎略微向前倾身道。
顾玄龄望了望京城方向,眼中显出一丝寂寥与不甘,感叹道:“多事之秋啊,北厥,西越都虎视眈眈,南疆虽然表面无战力,但也不可小觑。
江湖风雨飘摇,那神秘的月神宫……而朝堂之上一旦许渊闭眼,怕逃不过一场大乱。希望他再多活几年吧,至少等殿下到太玄城之后……”
“那顾相你的后手呢?”樊虎再次问道。
顾玄龄手指轻轻蘸上茶水在石桌上写下四个字,不再说话。
樊虎看后,震惊不已。
随后二人一齐望向对面一里多的那处后院!
穆凡星家后院,没有高梁瓦栋,亭台楼阁,也没有假山嶙峋,水榭廊坊,只是以绿竹篱笆围起来的泥巴院落。
但院落内整洁干净,一如十年之前,不同的是,院子里多出一尊石像,石像周围花团锦簇,争香斗艳好不热闹。
如今虽是三月初春,但要一口气寻来这么多花,倒也是需要下很大一番功夫的。
石像曲腿跪坐在地,双手向前伸出,左臂弯曲,如在拥抱一人,右手似乎在抚摸自己挚爱之人的脸庞。
她的面容清晰,是一位有着绝美容颜的盘发妇人。她脸上的泪痕与不舍历经四年,却犹似刚刚出现。
石像不是别人,正是四年前施展星祭之术化成石像的穆凡星的娘亲穆安宁,曾经的天下第一美人,曾经的第一才女,曾经的大玄皇妃,曾经的祀星阁圣女,牧璇玑。
都说那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衣带渐宽算的了什么?人憔悴又算的了什么?
这本该享尽荣华富贵,万千宠爱,天下赞誉的玄妃牧璇玑却是甘愿在这偏僻的村庄化作穆安宁,过穷苦日子,并且又甘愿为救自己儿子,不惜代价化身为一尊石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