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卿。这是她阿爹的名字。她却叫沈芣苡。

小时候她就觉得阿爹是一个纸片人，没有情绪，甚至不会走出茶圃半步。

他喜欢穿白色素衣，不喜与别人触碰。他极喜欢茶，这一点她也遗传了。他喜欢看书，总是一个人静静地坐着看书。他一直留在铜陵，守着阿娘。

他，守着阿娘。

可她只知道阿娘叫沈不离。

她也曾经懵懵懂懂到处去追问阿娘的事。舅舅生气，罚她，不许她再和他提起阿娘。阿爹呢，总是闭口不谈，几次以后，她也不问阿爹了。只有沈曦会和她说起阿娘，说她是这世上最勇敢最温柔的人，热烈而澄澈。但也只有这么多。铜陵的其他人都很忌讳提到阿娘。只道，她早就死了。

可她从未见过阿娘的墓碑。阿爹也还在等，说不定阿娘也是和她一样总想着出去闯一闯呢。她总会回来的。

那日在彭泽，陆夫人倒也没有和她说起什么往事。只是，陆夫人对阿娘的态度和其他人对阿娘的态度很不一样。她说，阿娘年轻的时候乃是仙门姣姣之辈，她的箭术和剑法皆是一流。虽为女子却不输任何一男子，像极了今日的李黎书。后面的，陆夫人只是一声叹气，再无下文。沈芣苡也没有再问下去，一声叹气就足够说明很多事情了。

她本来不想问出口的。但一看到阿爹，她总觉得想要真正了解那个带她来到这个美好世界的人。

“不离......”这是她第一次听到阿爹喊阿娘的名字。这两个字仿佛用尽了他一生的力气，满满都是年复一年无尽等待的委屈。

“回来了就赶快去休息吧。”他还是不肯和她说。眼神立刻恢复常态，继续盯着书本看。她知道，阿爹是不会说了。

“好，阿爹。”

沈芣苡轻轻地退出去。关上门，轻轻一跃，在屋顶坐下了。果然没多久，阿爹也推门出来。神色和往日并无不同。他走到一株茶树面前，静静看了好久。又抬头看看天。闭上眼，一行清泪就毫无征兆地留下来。滴落在茶树上，又滑落到到土壤里。

沈芣苡不忍再看下去，内心自责为什么要和阿爹说起阿娘。于是便匆匆离开了。她去了断崖。那里风还是很大，崖底还是很暗。

她真的很想了解阿娘，她压抑了十七年。现在，这个念头在和陆夫人聊天以后又重生了。但就是这个念头，让她自责。

就在沈芣苡坐下来没多久，沈曦也来了。他远远地就看到沈芣苡一个人坐着，小小的一个背影。

“芣苡。”他也快步走上前，坐到了她的右边，想着能帮她抵挡一些风。

身边多了一人，沈芣苡不用看也知道是沈曦了，“你怎么来了？”

沈曦拿出朱雀翎递给沈芣苡，“来把朱雀翎给你。”

沈芣苡接过朱雀翎。紧接着起身扶起沈曦，马上离开了断崖。

沈曦就一直被沈芣苡扶着，两人慢慢走着回去，“你不在床上躺着，又跑出来做什么。”

“今日觉得你不太一样。”

沈芣苡笑笑，道，“是不是更好看了？”

见她还有心思开玩笑，那便也不是什么大事。沈曦也笑着回答，“是，更好看了。”

“说得一点都不真诚。”

沈曦拿开沈芣苡扶着他的手，轻轻拍拍她的头，一双眼睛笑着弯得像月牙，道，“芣苡真的更好看了。”

沈芣苡虽然能没脸没皮地说自己好看，但沈曦这么认真地对着她说她好看，她的脸一下就红了。立刻再次扶着沈曦就走，“我知道我好看，说这么大声干什么......”

很大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