猪圈里一片漆黑, 肥猪时不时发出哼哼的声音，猪圈旁边的屋舍却透出一点烛光。
王炎生朝屋舍大步走过去。
霍华清坐在堂屋里, 时不时朝外头瞧上一眼，一张满是褶子的脸在微弱的烛光下满是沧桑和疲惫。
突然，外头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他捏紧拳头才刚站起来, 就看到门口出现了一个高大的男人。
他看着对方道：“国破山河在。”
王炎生道：“江河入海流。”
霍华清听到他对上自己的暗号，心中松了一口气，转身将油灯吹灭道：“进来坐吧。”
王炎生走进去，对他深深鞠了一躬道：“霍老先生您好, 我叫王炎生，是江师长的下属，如今在部队里担任团长一职！”
霍华清听到江师长的名号，脸上露出关心的神色：“国海他还好吗？”
王炎生走到对面的位置坐下, 点头：“江师长很好，就是特别挂念您, 这次便是他让我过来看望您的！”
霍华清心里很是感慨：“他过得好就好, 让他不用挂念我, 如今我这种身份, 他再跟我联系只会拖累他！”
王炎生道：“您老不要这样说, 这些年来江师长一直没有放弃为你们争取，只是如今的局势依然不稳定，他虽为师长，但还是有很多的事情身不由己。”
霍华清连连点头：“我明白的, 你放心，让他千万不要暴露了痕迹！”
霍家世代富有，在民国时更因创办工厂富可敌国，是当时赫赫有名的大资本家。
只是霍家从未做过任何对不起国家对不起人民的事情，在战争时更是散尽家财资助我方军队。
唯一的儿子也是在运输军需时被炸死，连尸体都没有找到！
可就算这样，他们霍家还是蒙冤被打上了坏分子的标签，被赶到农场去劳改！
他自己受苦受难也就算了，却连累家人要跟他一起受苦，这叫他如何能不怨恨？
当然，跟其他连命都没的资本家比起来，他们如今爷孙三人还能活着，已经是不幸中的大幸！
当年他资助过的人，这些年来都在暗中偷偷帮助他们。
这次能从农场来到七里生产队，自然不是他们运气好，在农场里的坏分子，其实绝大部分都不是坏人，要不是有人在暗中操作，这一次出来的机会肯定轮不到他们一家子。
来七里生产队几个月，虽然住在猪圈旁边，每天要养猪和清理粪便，可这些活儿跟在农场比起来真不算什么！
加上七里生产队的人大多都比较和善，尤其是乔家一家人更是时常救济他们，这日子是他们之前完全不敢想象的！
王炎生道：“霍老放心，我一定将话带回给江师长！对了，霍老当年是种植中草药的能手，不知现在让您种植的话，有没有问题？”
霍华清怔了一下，随即点头道：“虽然过去了这么多年，可种植的知识我一刻也没有忘记，不过你为什么问这个？”
要不是条件不允许的话，他还想将有关种植的知识全部记录下来留给后人。
王炎生道：“我这次回来打算让我大哥，也就是这村的生产队长说服村民将自留地改种中草药，到时候便顺势将你们一家推出去，让你们做村民的指导。”
这样一来，虽然一时没办法去掉他们坏分子的身份，可他们在生产队的地位会得到很大提高，一旦种植成功后，更能得到村民的尊重。
霍华清浑浊的双眼亮了亮，有些激动道：“这样能行吗？你大哥会答应吗？还有村民会愿意吗？”
王炎生蹙了蹙眉头道：“我有把握说服我大哥，只是村民那边就只能听天由命，不过万事开头难，哪怕一开始时只有一两家愿意种植中草药，可一旦尝到甜头，来年不用我们催他们，他们也会自愿报名！”
当然，将自留地全部改为种植中草药并不是他真正的目的，毕竟每家每户的自留地才五十平方，哪怕整个生产队的自留地都种上，也起不了太大的作用。
他要的是让整个生产队一半以上的土地改为种植中草药，只要种植中草药比种植粮食赚钱，就不怕公社不会答应。
霍华清当年是大资本家，当然明白中草药的价值，若是真能种植成功，他们一家也算熬出头了！
以后哪怕他和儿媳妇都去了，迟儿那孩子也能在生产队存活下来！
他一双粗糙皴裂用力抓住桌沿，激动得双眼赤红。
从猪圈出来路过乔家小院时，王炎生忍不住朝里面看了一眼。
谁知屁屁闻到陌生人的味道，立即警惕地吠了起来，在这样的夜里，屁屁的声音又大又有气势，一下子就将乔家人吵醒了。
乔家里面亮起了烛光，还传来开门的声音。
王炎生原本准备溜走，可在瞥到从里面走出来的那抹窈窕的身影后，他抬起来的脚步又放了回去。
乔红霞拿着手电筒走出来问道：“是谁在外头？”
王炎生道：“是我，王炎生。”
他的声音低沉醇厚，只要听过一次便很难忘记。
乔红霞听到是他，不由怔了一下，走到门口道：“王三哥，这么晚了，你怎么在这里？”
王炎生借着光线，目光扫过她的脸道：“我刚从镇上回来，路过这里被你家狗吠了，这应该就是传说中的人憎狗嫌吧？”
他想说点俏皮的话跃一下气氛，可他整个人严肃威严，这话说出来不仅一点不好笑，反而让乔红霞不知道该怎么应才好。
气氛似乎更加尴尬了。
王炎生用舌头顶了顶后槽牙，心里暗骂了自己一声，咳嗽道：“时间不早了，不打扰你休息，了。”
乔红霞连忙点头：“好，你走吧。”
说完后，她觉得自己这话好像迫不及待想要赶对方走，想了想便又加了一句：“我用手电筒给你照一段路。”
王炎生原本想说不用，他已经习惯走夜路，可话到嘴边，他又咽了回去：“好，那就麻烦你了。”
“不麻烦。”
王炎生又看了她一眼，然后转身大步离去。
待走到手电筒的光快要照不到时，他突然转过身来，朝她挥手一笑道：“进去吧，我在这里看你进去再走。”
乔红霞看着他嘴角的笑容，心跳突然在这一刻失去了平衡，疯狂地跳动了起来。
她脸一热，什么话也没说转身就跑了。
王炎生看她“不告而别”，眼底闪过深深的疑惑，想来想去，也想不明白刚才自己哪句话让她不喜欢了。
站了良久，直到夜风吹过来，他浑身哆嗦了一下，这才转身往王家走去。
——
第二天起来，大乔盯着她三姑姑好奇道：“三姑姑，怎么连你也有黑眼圈了？”
大伯娘是因为要半夜起来喂奶才有黑眼圈，五婶婶是因为要学习护理压力大才有黑眼圈，那三姑姑是因为什么？
乔红霞脸一热，有些心虚道：“三姑姑昨晚没有休息好，你吃早饭了吗？”
大乔乖乖地点头：“吃过了，听妈妈说昨晚屁屁将大家吵醒了，我一会就去跟它好好讲道理！”
乔红霞看她这么乖萌的样子，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然后从兜里拿出两颗大白兔奶糖道：“拿着去吃吧。”
大乔笑得眉眼弯弯的：“谢谢三姑姑，那我就不客气了。”
乔红霞听到她小大人的口吻，忍不住笑了起来。
大乔拿着大白兔奶糖没有吃，而是转身给她妈送去。
听干妈说，七颗大白兔奶糖等于一杯牛奶，对身子很好的，所以这段时间她总是给她妈塞奶糖吃。
乔红霞看大乔终于被自己打发走了，手捂着胸口松了一口气。
昨晚她回屋后，不知道为什么脑海里总想起王炎生对她笑的样子。
她越逼迫自己不要想，脑海的画面就越清晰，以至她在床上翻来覆去好久都没有睡着，第二天起来可不就有了黑眼圈？
屋里，林慧正在帮乔振军整理衣服，声音温柔道：“这工作是沈家出了大力气帮我们的，妈弄了两块百年灵芝，你有空了便拿去给沈家。”
有人怀孕后身材会变得浮肿，皮肤也会变丑，可林慧怀孕后反而更加好看了，脸色红润，肤色白腻，除了肚子，四肢依旧纤细，看不出半点臃肿。
“好，一有空我就拿过去。”
乔振军看着妻子明艳的脸蛋，心中一动，忍不住凑过去在她脸上吻了一下：“慧慧，你真好看。”
林慧的脸“腾”的一声就红透了，伸手在他胸口捶了一下道：“做什么呢！大白天的，要是被孩子看到多丢人啊！”
乔振军抓着她的手又亲了一口：“孩子还在睡觉呢……”
话还没有说完，大乔就冲了进来，看到这一幕，她连忙用爪子捂住脸，转过去道：“爸爸妈妈，我什么都没有看到！”
乔振军和林慧两人的脸顿时红得就跟煮熟的虾子一样。
小东霖踢着小短腿跑过来：“大乔姐姐，你没看到什么？”
大乔轻声道：“爸爸在亲妈妈的手，可我什么都没看到，你也不能说自己看到，知道了吗？”
小东霖小小的眼睛里有着大大的疑惑，但还是很乖巧地点头，奶声奶气道：“我知道了，我没有看到爸爸亲妈妈的手！”
乔振军和林慧：“……”
林慧的脸热得都能煎蛋了，暗中恨恨地掐了乔振军一下。
乔振军痛得倒抽凉气，心里却甜丝丝的，下次他还要亲！
今天是乔振军去食品厂报道的日子，同时乔振民也要离开回县城去工作。
乔振军去镇上工作，不过只是个临时工，所以户口还是要留在生产队里，他不下地干活，自然要去跟生产队长请假。
这一请假，消息就瞒不住了，众人羡慕得不得了！
“哎哟，乔家真的是要发了，一家子出了两个工人，真是羡慕死人了！”
“可不是，照这样下去，王家肯定要被赶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