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堰也是很坦白:“其实是我一早就问过孙构的口味。这里的厨子刚好符合您的要求。”
孙构:“江总倒是有心。”
江堰:“我初来乍到,这点心自然是要用的,不足的地方,以后还得多向孙总讨教、学习,您是我的前辈,在这行经验老道,您若愿意教我,我一定会受益匪浅。”
孙构“哎”的一声叹了口气,表情深沉:“现在肯学习的年轻人可不多了。”
江堰没接茬儿。
直到孙构又道:“其实哪里需要我教,江总你不仅聪明,悟性也高,我们这些前辈只要稍稍提点一两句,对你来说就足够了。”
两人虚伪了几句,服务生开始上菜。
孙构率先动筷子,江堰只是看,等孙构说“味道不错”,示意江堰也吃,江堰这才拿起筷子,浅尝辄止。
品尝了美食几分钟,江堰料想,孙构应该要进入正题了。
果不其然,孙构放下筷子,第一句便是:“哎,其实今天我本来是想叫老纪一块儿来的,但你也知道,他那个人啊口重,我口轻,没回吃饭,都是我迁就他,要不就是酒喝得多,要不就是菜吃的咸。”
孙构的切入倒是别出心裁,先说点无伤大雅的。
江堰应道:“哦,这我倒是没注意,不过生意人么,吃惯了大鱼大肉,应酬免不了要多喝几杯。”
孙构笑容渐渐收了,说:“老纪这个人呐,现在不光是吃上面口重,别的事情也是。”
江堰从善如流的接道:“哦,孙总指的是……”
孙构却没直接回答,转而问:“听说先前的结构,是江总亲自换掉的?”
孙构指的自然是夏天晴。
现在行内人人都在传,江堰换掉了夏天晴,做男朋友的竟然亲自出手把女朋友薅下来,这可真够翻脸不认人的。
还有人说,江堰和夏天晴已经分手了,正是因为分得很难看,撕破脸,所以前脚分手后脚就踢她出局,连点蚊子肉都不让她沾。
孙构冷不丁的提起这茬儿,就是想看江堰的反应。
江堰的脸色瞬间就冷了,手指在桌面敲了敲,说话时透着不近人情:“既然不合适,自然要换掉。”
孙构笑道:“可我听说,她是纪总拉进来的,和江总之前关系又走得近,你这样一声不响的把人踢出去,就不怕落人话柄?”
江堰淡淡道:“落人话柄,怕是躲不过去的,无论我做什么,都会有人说,而我一向不在意旁人的目光。她虽然是纪总拉进来的,但是项目看的还是工作态度,公事上不给力,该踢还是要踢。”
孙构点点头:“你是个办大事的料。”
江堰却说:“您瞧,我前脚踢走一个,纪总后脚又介绍了另一个,里外里我也没有伤及纪总的面子不是?”
孙构一顿:“怎么,现在的结构也是纪总介绍的?”
江堰说:“算是吧。纪总提了名字,我也有我的考核,觉得此人可以用,就同意了。”
孙构没说话,沉默时,脸色越发的深沉了。
江堰见状,说道:“您也知道,不是每个结构都敢做阴阳图的,这不光需要胆子大,还需要专业过硬。这就跟财务做账一样,要做的滴水不露不被人看出来,这是本事。纪总在历城做了三十年的施工,他的经验和人脉我还是相信的,所以他介绍的人,多半也不会错。”
江堰越是说纪怀德好坏,孙构听着就越是不顺耳。
本来么,孙构今天约江堰,为的就是撺掇他一起联手,在纪怀德那里再坑一点利益出来,要是纪怀德不听话,下回合作就可以把他踢出去,再换一家听话的施工方。
其实经过前面几档事,孙构对纪怀德已经有些不满,他觉得纪怀德是他一力扶植起来的,现在纪怀德赚的盆满钵满,就有点膨胀了,反倒忘记了,他孙构既能扶植他,就能踩死他。
所以可想而知,江堰说纪怀德一句好,孙构就要找补十句不是。
很快的,接下来那二十分钟,孙构开始一件件编排。
他倒也没有火力全开的控诉,这不符合大佬的作风,反而就是轻描淡写的,说半句留半句这样的编排,才最致命,给人以脑补空间。
孙构捡了几件事来说,其中一件就是纪怀德撺掇结构做阴阳图,反过来坑甲方的勾当。
这话也是在变相的提醒江堰,不要以为纪怀德这么做是为了他和甲方的共同利益,私下里指不定有多少是在为自己作打算。
江堰一听,故意皱了皱眉,露出恍然的表情,随即摆出虚心求教的态度问:“到底还是孙总了解纪总,若非您提醒,我还真没想到这一层。那按照孙总的意思,纪总介绍的结构,我还是推了?”
孙构说:“这倒也不必忙,你才踢走一个,要是这么快又踢走一个,纪总那边难免要起疑,觉得你不信任他。他那脾气啊,要是硬和你杠,还真是挺麻烦的。这样,他介绍的人你还是用,被抠走的利益,咱们还可以从别的地方抠回来,毕竟咱们才是甲方,要整治他一个施工方,还不容易么?”
江堰这才松了口气,笑了:“孙总果然高招,真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
那边,孙构编排了多少纪怀德的小话。
这边,纪怀德就有多火冒三丈。
以纪怀德的脾气,要不是有程枫劝着,压着,他早就掀桌冲到隔壁理论了,这也是江堰要把程枫留下来的目的。
程枫知道这里面的利害关系,口才也好,知道怎么能劝住纪怀德,换一个人,江堰还真不放心。
幸好孙构也没打算多待,饭吃了一个小时,后面还有别的应酬,他很快就先走了。
这时间不算太长,纪怀德还没气死。
等江堰慢悠悠的回来时,见到纪怀德阴沉着大黑脸,先是一笑,随即亲手给纪怀德倒了杯茶,向他请罪。
“纪总,实在抱歉,我刚才实在是不得不应付孙总几句,若是在言语上多有得罪,还请纪总见谅。”
纪怀德哪里会生江堰的气呢?
纪怀德:“小江啊,你客气了,你有你的难处,你又是外来的,还是晚辈,自然要处处都让着点那个老狐狸,你啊也是受委屈了,这以后你就知道了,恶心的还在后头,我忍了他三十年,我比谁都清楚!”
纪怀德越说越来劲儿,又吼又拍桌子。
江堰劝了两杯茶,这才把纪怀德火气压下去,他又看了眼桌上的菜,让服务员换上一碗清淡的阳春面,给根本没吃下几口的纪怀德换换味儿。
而纪怀德最喜欢吃的就是阳春面。
等阳春面端上来,纪怀德也抱怨的差不多了,一股脑吃了大半碗,撂下筷子,终于舒了口怨气。
这会儿,江堰见时机已然成熟,便把话题引入正轨:“纪总,其实刚才孙总提到结构的事,我心里也有点犯嘀咕。我倒不是反对阴阳图,只不过这做阴阳图的确需要火候儿。现在您介绍的人,有本事拿下这一步,可是孙总那边又想在别的地方抠出油水,这一来一回,说实话,我已经有点担心工程质量了……”
江堰一说,纪怀德也有些犹豫,他干施工这么多年,心里也有数,如果甲方和施工方比着抠油水,这出事的概率可就大了。
一旦出事,谁都跑不了,首当其冲的就是施工方。
这过去三十年,纪怀德也是小心翼翼,东抠抠,西抠抠,如果是遇到孙构的项目,他就少抠一点,为的就是别真弄个过分的豆腐渣出来。
其实刚才那一碗面的功夫,已经让纪怀德下定决心,和江堰合作。
眼下主意一定,纪怀德连称呼都变了:“那么江总,你的意思是……让我退一步,让着点他?”
江堰说:“退一步,固然是要的,可我也知道纪总在这上面吃了亏,将来必然会在其它项目上帮您找补回来。不过就先说眼下这个项目,要是万一真的出了纰漏,咱们是不是还得先想好后路呢?”
纪怀德一顿:“不瞒你说,这后路还真有。”
江堰问:“哦,愿闻其详。”
纪怀德:“这要是出了事,第一个先查的就是图纸,一旦确定图纸是主要问题,那么就会拿结构开刀,后面再走走关系,咱们反倒安全了。”
江堰一怔,故作不解:“可是一旦查出是阴阳图,咱们如何脱身呢?”
纪怀德:“嗨,到时候就自然没有阴阳图这回事了,塞给设计一大笔钱,让他半辈子不愁,咬死了就只有一份图纸,没有什么阴阳图,所有问题就是这个图纸的问题!”
江堰听了心里一顿,垂下眼眉却没露声色,仿佛有些迟疑。
江堰不出声,纪怀德反倒着急了,便问:“江总,你是不是有什么顾虑?”
江堰抬眼,轻叹道:“不瞒您说,还真有。这么做表面上看是可行的,可是咱们怎么确保到时候结构不会反口?再者,这事我也没经手过,没有经验,就怕一个办不好,再多落下一个罪名啊。”
纪怀德一听这话,立刻拍着胸脯保证:“你放心,有我呢!这事儿啊我可不是第一次干了,而且说到经验,不仅我有,孙构那个老狐狸更是老道,这招儿还是他教我的呢!”
江堰:“哦?可我怎么记得,这些年历城还没有哪个工程,最后是让结构一个人背锅的。莫非是我记错了?”
纪怀德仿佛犹豫了几秒,他又看了看程枫,似是忌惮。
江堰见状,就让程枫出去了。
等程枫一离开,纪怀德才小声附耳说:“还真不是这几年,这几年我们都很小心,还不至于要出此下策。这事,其实是二十七年前,有过那么一次……”
——是二十七年前。
江堰垂着眼眸,声色不动,只安静的听着,心里却越发冰冷。
作者有话要说: 小江部分差不多了,下章晴晴要出场了~
红包继续么么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