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诞节过后一星期, 顾奚果然接到了他爸的电话。

顾爸爸的语气不是很好：“听小贺他们说，你谈恋爱了？”

该来的总是要来的，顾奚深吸一口气, “嗯”了一声。

顾爸爸沉声问：“对象是谁？”

顾奚估计他爸应该是已经猜到了，便坦然道：“是牧白，您知道他的。”

电话那头沉默了好一会儿，顾爸爸才道：“你……不会是因为我让你跟许棠相亲，所以才故意……”

顾奚很快明白他爸要说什么, 还没等他爸话说完，就立刻打断道：“爸, 我是成年人，不会做那么幼稚的事情，我对牧白的感情是很认真的, 跟其他任何人都没有关系！”

“行, 你行。”顾爸爸深吸了好几口气，似乎才稳住情绪，道：“既然你对他这么认真, 那就找个时间带他来跟我见见吧。”

顾奚皱了皱眉，他不清楚他爸到底想干什么, 有点犹豫, 半天没说话。

顾爸爸便道：“既然是认真的, 那早晚要见家长的。还是说你对他的认真程度其实还没到那个份上？”

顾奚虽然知道他爸这是激将法, 但也没有其他的选择，只好道：“等有空了, 我会找时间安排的。”

顾爸爸提高了音量：“你不要想着敷衍我！”

“我没有！”顾奚忍不住也跟着提高了音量：“最近是真的忙！”

顾爸爸在电话那头“哼”了一声，就挂断了电话。

顾奚放下手机，眉毛拧成了一团。

顾奚现在心里犹豫不决, 一方面他想早点跟家里出柜，大大方方地介绍牧白给家里人认识；可另一方面他又不清楚他爸的态度，担心见面了他爸会说些难听话，他原本想的是自己先跟他爸谈谈，等他爸能够接受了，再带牧白回家，毕竟他舍不得牧白受任何委屈。

接下来的日子顾奚一直把这事拖着，一来是因为快过年了，他和牧白确实很忙，每天的行程都很满，两人见面的次数都很有限；二来顾奚也确实想把这个年拖过去，他想趁过年的时候先跟家里人好好谈谈。

过年前几天，牧白的最后一场公演结束，开完庆功宴回到家的时候，接到了一个陌生号码打来的电话。

牧白接起来，电话那头响起一个陌生中年男人的声音。

“喂，是牧白吗？”

牧白愣愣道：“我是，请问你是哪位？”

电话那头平静地道：“我是顾奚的爸爸。”

牧白本来歪在自家大床上准备打盘游戏就睡觉的，一听是顾奚的爸爸，立刻原地蹦了起来，握着手机站直道：“呃……顾叔叔好！”

顾爸爸开门见山：“我知道你在跟顾奚谈恋爱。”

牧白听了一惊，张了张嘴，半天不知道该说什么。

顾爸爸继续道：“我前段时间就叫顾奚带你来见见我，但他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拖延，我想了想就直接给你打电话了，不知道你明天有没有时间跟我见上一面。”

顾爸爸其实是算好时间打的这个电话，他知道牧白最后一场公演刚刚结束，明天肯定放假休息。

牧白倒是不害怕见家长，只是在想，顾奚怎么没跟他说这事，于是便诚实道：“有时间，叔叔您说在哪儿见吧。”

顾爸爸报了个酒店餐厅的地址，然后又补充道：“明天我就想跟你单独聊聊，你一个人来就行了，别告诉顾奚。”

牧白玻璃珠似的眼珠子转了转，一口答应了。

挂了电话之后，牧白趴回床上，转着小脑瓜。

他倒是一点儿都不担心明天跟顾爸爸的见面，就是在想顾奚为什么一直拖延跟他爸吃饭这件事。

他忽然想起刚签约的时候跟沈遇的一次谈话，当时沈遇告诉他，顾奚不顾家里人的反对，非要进娱乐圈，气得家里人跟他断绝了关系，当时顾奚窘迫到连吃饭的钱都没有，跟家里打完电话就偷偷哭的样子，牧白现在想起来，仍记忆犹新。

后来，两人住在公司分配的宿舍里一年多，他几乎都没见过顾奚跟家里人打电话，直到现在也没有听顾奚提起过家里人。

牧白在床上翻滚了一圈，忽然想到，顾奚该不会直到现在都还没跟家里人和好吧？

牧白越想越觉得有可能，难怪顾奚不愿意见他爸。

他平躺在床上呆呆看了一会儿天花板，然后一拍大腿，决定明天跟顾爸爸吃饭时，一定要趁机修补他和顾奚的父子关系。

第二天上午，牧白起床之后，洗头洗澡，用吹风机把每一根头发丝都吹得服帖乖巧，然后打开衣柜，略过他常穿的那一排五颜六色的衣架，从角落里翻出一件白衬衣，一件米色的学院风针织衫，然后又换上了卡其色的休闲裤和牛津鞋，挑了个双肩背包背在身后，站在镜子前照了照，这才满意地出门了。

顾爸爸坐在自家酒店餐厅的包房里，整了整胸前的领结，喝了口面前的红茶，满意地点点头，这回换了茶叶供应商，总算没有雨天发霉的味道了。

喝完茶，顾爸爸忽然想起什么，急忙摸了下口袋，从口袋里掏出一样东西，看了看，才有安心地放了回去，这可是他为了今天准备的“重要道具”。

刚把道具收好，餐厅包房的门就打开了，服务员领着一个戴着口罩帽子的男孩子走进来。

那男孩子进门第一件事摘下帽子和口罩，用手顺了顺头发，然后冲他一笑，喊了一声“顾叔叔好”。

顾爸爸伸着脖子往他身后看了看，见没有人跟在后面，服务员转身带上门出去了，便略微满意地点了点头。这小子还算守信，真的没告诉顾奚，自己一个人来了。

“嗯，你好，过来坐吧。”顾爸爸故意板着脸，不咸不淡地说。

牧白便走过去，端端正正地坐下了。

顾爸爸这时不动声色地开始打量牧白，以前见到他都是在电视上，现在见了真人，感觉比电视上要显小，小脸白白净净，眼睛又亮又大，非常讨喜。穿着朴素，并没有一身名牌，气质挺单纯，像个学生，身上看不出娱乐圈的那种浮躁和脂粉气。这让顾爸爸对牧白的第一印象又加了几分。

顾爸爸脸上的表情稍微缓和了些，开口道：“我也不拐弯抹角了，今天叫你来，就是想问问你跟顾奚是不是认真的？如果只是因为要炒作炒着玩玩的话我就不管了。”

牧白微微一笑，回答道：“当然是认真的，叔叔。不然的话我今天也不会来了。”

这个回答顾爸爸还算满意，他接着又问：“那你家里人知道吗？”

牧白老实回答：“现在还不知道，不过我过年回去就打算跟他们说了。”

顾爸爸“嗯”了一声，又开始打听牧白家里的情况。

“家里是做什么的？”

牧白想了想，他家业务还复杂的，解释起来挺麻烦，于是就简单地说：“种地养牛什么的。”

“你父母都是农民？现在还在乡下？”

牧白想起前几天跟他爸打电话，他爸正在捣鼓一块新品玉米实验田，感觉他爸的工作跟农民也差不多，于是点了点头，道：“我爸在家种玉米呢。”

顾爸爸听了，默然片刻。其实他来之前，已经从顾奚的发小那里打听了一些关于牧白家里的情况，跟牧白刚才回答的差不多。这至少说明，牧白很诚实，也没有想着隐瞒自己的家庭条件，这点让顾爸爸很欣赏。

其实顾爸爸并不是接受不了同性恋，他年轻的时候也留过洋，什么都见过。但目前同性恋爱毕竟是一条要牺牲很多东西的路，他必须确定他儿子的牺牲是否值得。

顾爸爸自从半退休之后，多出来的闲暇时间爱上了看电视剧，受电视剧启发，他今天是专程来“考验考验”牧白的，其实他之前一直对这小伙子印象不错，要是今天这“考验”一次性通过了，那他以后也就不再管了。

顾爸爸摸了摸兜，眼神里闪过一丝兴奋，但表情依然很冷酷，他把口袋里事先准备好的支票“啪”的一声，用力拍在桌上，冷冷道：“给你一千万，离开我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