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将近，王锦跟海瑟薇并肩走在街上。
女警小姐暂时不再是女警，她因为守卫不力被停职了。
海瑟薇确实困扰了一阵，可想通之后，她发现这并不是什么坏事。
她终于有时间通过自己的双眼去感受这个世界，而不是通过一条条冰冷的命令构建善恶观念。
当然，巡逻是不会停的。
这跟职位无关，单纯是海瑟薇自己想去做。
今天的海瑟薇穿着便装。
那是套很简单的暖黄色运动服，跟她小麦色的皮肤很相称，像是夕阳下金黄的麦田。
那浅灰色的眸子与长发，总让人想起沾着露水的土地，是坚毅静默的象征。
这些都是幽海上不会存在的东西。
就像这座混乱中矗立的秩序之都，以及海盗堆里恪尽职守，贯彻正义的女警小姐。
注意到了王锦的目光，海瑟薇有些局促地笑笑。
她并不是没见过男人…事实上，她逮捕的男性海盗数不胜数。
可如此年轻俊美，善良聪慧，又跟自己距离这么近的，
确确实实是第一次。
海瑟薇在心中不断默念，这不是约会，而是看穿他伪装的最后机会。
她深吸一口气，闭上双眼对自己进行心理暗示。
海瑟薇，打起精神！
不能有半点松懈！你是来巡逻的！
“两份铁板鱿鱼，一份不加辣。”
身旁的少年不知什么时候跑到边上买了小吃，无比自然地递过来。
海瑟薇愣愣地接过不辣那份，小声说了句谢谢。
她咬着鱿鱼头顶的尖尖，沉默着看了眼王锦。
如果跟艾莉谈起这件事，她一定会说“哪有跟女孩子约会吃铁板鱿鱼的，口红不都蹭花了吗？”
好在自己不化妆，而且喜欢吃鱿…
停！
什么约会，应该是巡逻。
不过两个人一起巡逻的话，松懈点也没什么。
海瑟薇微微放松了肩膀，脚步轻快起来，高马尾在漂亮的脖颈间来回晃动。
这样的她没了那种严肃冷厉的感觉，反而更像是邻家的漂亮姑娘。
很少有人见到她这个样子。
时不时有人用惊讶的眼神看看王锦，再看看海瑟薇，露出笑容。
海瑟薇红着脸胡乱摆手，到最后则放弃了辩解，自暴自弃地加快脚步。
城市逐渐陷入黑暗，点灯人在路灯旁边忙碌，码头位置的灯塔亮起光芒。
钟楼传来整点报时，滴答声被海风扭曲，仿佛有什么人在低吟浅唱。
海瑟薇的脚步慢了下来。
她并没有主动跟王锦搭话，而是把更多心思放在行人与环境上。
这姑娘谨记着巡逻的规矩，哪怕身体略有放松，精神也时刻紧绷。
“铁鸦不一定出现。”王锦随手从口袋里拿出纸巾，递给海瑟薇一半，“夜晚还很长，发生什么事都不好说。”
海瑟薇盯着王锦看了几秒，嗯了一声。
她并不是那种普通的小女生，气氛上头就分不清东南西北，连想做什么都忘记了。
乱糟糟的地方过去了，街上只剩下廖廖几个行人。
她有了思考的时间，便开始逐渐思索着王锦的事。
海瑟薇曾经预想过王锦俊美的皮囊下是肮脏的内心，而她作为正义的一方跟他斗智斗勇，最后再次保护城市。
故事这样发展才最合理。
可如今他们并肩走在路上，一起吃着烤鱿鱼，气氛融洽到会被错认成情侣。
情况有点不对劲，海瑟薇刚才在怀疑王锦是不是用某种手段引导了她的思维。
可…最开始的追查是海瑟薇主动，审讯也是她自己要求。
后来，彻底改变她看法那次贫民窟之行，依旧是海瑟薇想要随行的。
就连今天，一起巡逻这件事也是海瑟薇特地找过来发出的邀请。
她以主导方的身份一次又一次接触王锦，却在对方幽深的眸子里逐渐迷失，于是对他的怀疑越来越少，几乎彻底消散。
海瑟薇突然有了个很黑暗的猜想。
这一切或许都是王锦故意的。
艾莉口中逐渐频繁的，关于他的零散情报。
街边路过的，脸上带着笑容的毛绒绒教徒。
酒鬼闲聊起他的名字时，流露出的那种崇敬的态度。
以及自己闭上双眼时，脑海中闪过的贫民窟孩童的笑脸。
王锦什么都没做，却又什么都做了。
他留下了无数精心布置的细节。
只要海瑟薇还生活在这里，就会被细节的海洋淹没，不由自主地在心中构建“冒险家”的正面形象。
他甚至不需要自证清白，海瑟薇自己就会逐渐打消怀疑。
海瑟薇咽了口唾沫。
女警小姐第一次感受到了恐惧。
跟死亡无关，跟武力也无关。
这是被操纵思维却又无可奈何的悚然，仿佛被漆黑的深渊凝视。
她的一举一动，每一个心态转变，甚至是三观的重塑，都是被设计好的。
并不是提线木偶那种粗暴的控制，而是让人觉得自己本来就会这么想。
如果真能做到这种程度，那么在人性与细节的层面上，他已经不能算是人类了。
幸亏这些都是自己的猜想…对吧？
海瑟薇转过头，发现王锦正静静看着自己。
那双眸子像是深渊般吞没了所有光线，明明不带任何情绪却又令人战栗。
他正轻轻笑着，那副闲散的样子仿佛在说…
被你发现了啊。
——
“醒醒。”
海瑟薇猛然睁开眼睛，看到了王锦眼中一闪而过的琥珀色光芒。
他脸上没有笑容，反而严肃地抓着自己的手腕。
手腕…
海瑟薇愣了愣，她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掏出警棍，对王锦发动了袭击。
四周一片狼藉，王锦倒是没什么事。
“我们被袭击了。”
海瑟薇几乎是瞬间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她猛地后退两步，面色凝重地四下查看。
有人让她产生了幻觉，在恰到好处的时候激发了她对王锦的恶意。
如果不是发现的及时，说不定会酿成大错。
“敌人还没走远。”王锦整理着有些凌乱的外套，向远处投去一瞥。
黑暗中，有什么东西迅速消失不见。
王锦眯了眯眼睛。
海瑟薇走着走着突然愣在原地，毫无征兆地对自己发动了攻击。
幸亏王锦时刻放备着海瑟薇…不，应该说他时刻防备着几乎每一个人。
王锦险之又险地接下那泛着海洋光芒的重锤，又动用神孽的力量唤醒了海瑟薇。
看着神色已经恢复正常的海瑟薇，王锦摸了摸下巴。
从她能被叫醒这一点来看，对方并没有控制身体，而是进行了心理暗示，引导她对自己进行了攻击。
很高明的手段。
而这种手段，通常需要跟环境搭配才能发挥最大作用。
王锦眯起眼睛，抬头看了看路灯。
点灯人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了，留下做了一半的工作。
路灯每隔两三盏便有一盏熄灭，明暗交错形成了独特的光晕。
远处灯塔昏黄的光令人不安，钟楼传来的整点报时像是海妖歌唱，魅惑人心。
明明都是很普通的事物，此刻却仿佛蒙上了诡异的面纱，让人联想到摇曳的烛火，亦或者是轻轻晃动的怀表。
有人配合着这些提前留下的手段，直接用怪谈能力攻击了海瑟薇。
这比单纯布置环境更加可怕，因为他随时能够再次出手。
未知的敌人…很难缠。
——
钟楼顶部。
手臂上带着羽毛的女人停止歌唱，将目光从王锦身上收回。
她摇曳着修长的蛇尾，缓缓退回黑暗中。
如果阿丽莎在这肯定会惊呼出声。
这是只海克娜，在天空中飞翔的蛇身女妖。
只是这名海克娜明显具有更高的智慧，身上多出的某些特征也跟族人不同。
按照她原本的设想，两人中绝对是神眷者实力更强。
所以她控制了海瑟薇，企图用这次攻击解决掉王锦。
可惜，她误判了实力。
无名的冒险家，杀死第三水手长鹦鹉的男人…比想象中要强很多。
他轻而易举就接下了海瑟薇的攻击，又在瞬间帮她挣脱了心理暗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