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都怪你。”
“都怪你,都怪你!!你把爸爸还给我啊!”
“…对不起,对不起…”柳德米拉停下脚步,抱着膝盖蹲下。
她再也没力气向前了。
持续近十年的自责,在这一刻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几乎要把人压垮。
确实怪她,一切都是她的不对,是她亲手毁掉了自己和塔莉垭的幸福。
“柳德米拉,我的女儿,你那天…为什么会打偏呢?”
“我把后背交给了你,队员们用生命掩护我离开,而你,你辜负了这一切。”
“柳德米拉…”
“都怪你。”
自责愈演愈烈,逐渐变成了…恐惧。
柳德米拉瘫坐在地,那些真实的,虚假的记忆同时涌入脑海,她再也没能力分辨了。
黑暗逐渐涌现,一点点,缓慢却坚定地将她吞没。
“先生…”
最后一瞬,柳德米拉努力看向那间卧室,眸光闪烁着,低声呢喃。
被逼迫着走了岔路,还能活着再见吗,先生?
那是捕梦网的预言之一。
会用“先生”称呼王锦的不仅仅有萨尔,还有柳德米拉。
只是没人想到,她会在船上遭到袭击。
黑暗裹挟着少女迅速褪去,一切陷入沉寂。
哒,哒,哒。
钟摆晃了三次。
啪嗒。
卧室门被推开,王锦皱着眉头,往左右看了看。
走廊上空空荡荡,头顶的灯光闪了闪便恢复正常。
“什么声音…”
王锦握着匕首,在门口仔仔细细排查了一遍。
可惜并没有什么发现。
——
“早啊,柳德米拉。”
“早安,先生。”
“…嗯?”王锦诧异地转过头,看向那跟自己问好的姑娘。
换做从前,柳德米拉只会低着头嗯一声,绝不会这么痛快地开口说话。
“老师起的好早啊…二毛也是。”塔莉垭揉着乱糟糟的头发从卧室走出。
单薄的背心几乎拦不住那对饱满,她却毫不在意,大大咧咧地跟王锦打着招呼。
“睡不太着呢。”柳德米拉笑了笑,轻声回应。
“…”塔莉垭愣在原地。
她几乎是一顿一顿地转过头,看向柳德米拉。
“你,你说什么?”
“我说…睡不太着。”
“没,没怎么。”塔莉垭努力做了个深呼吸,擦了擦眼角便死死盯着柳德米拉。
将近三年了,妹妹第一次回应她的话。
“怎么了吗?”柳德米拉挑起眉头,似乎觉得这样的塔莉垭有些奇怪。
“没什么…没什么,我们去吃饭吧?”
“好。”
金发的双子笑着对视,气氛无比和谐融洽。
可惜,另一道毫无感情的声音打碎了这份宁静。
“柳德米拉,能让我碰你一下吗?”王锦伸出手掌。
“我现在要对你进行接触压制,判断你是否正常。”
“…先生?”柳德米拉向后退了两步。
塔莉垭迈步挡了过来,她的面色有些复杂,看不出在想些什么。
“老师…”她哀求着。
“我不是在和你商量,再这么下去,我会采取强制措施。”王锦的语气无比强硬。
塔莉垭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却依旧不愿意让步。
“啊!!!”
“老师!我去帮您看看怎么回事!”
走廊中传来凄厉的哭嚎,塔莉垭像是终于找到救星般,拽着柳德米拉冲了出去。
王锦眯了眯眼睛,紧跟着走出。
——
有人死了。
这是王锦从海盗们闹闹哄哄的声音中得到的信息。
再往前走两步,王锦发现不远处的房间正围着一堆人。
那是菲尔的卧室。
卧室的主人正跪在床铺一侧,浑身颤抖地摇晃着身旁的尸体。
早上起来发现枕边人没了气息,哪怕是她也没办法继续保持冷静。
孔雀死了。
虽然看起来像是睡着了,可她确实已经没有了心跳与呼吸。
皮肤变得苍白,身体变得冰冷。
脖子上的吻痕逐渐变成青黑色,显眼到有些刺目。
王锦推开人群挤了进去,顺手带上门,隔绝了海盗们的视线。
“怎么会…怎么会…”
菲尔疯狂重复着同一句话,可惜没人能回答她。
她确实不能理解。
明明昨天晚上一起喝了酒,聊了犀鸟的事,又度过了美妙的夜晚。
甚至身上还留着彼此的味道,床单上还有两个人的体温。
可她就这么死了。
犀鸟留给她的最后一块拼图也消失殆尽,从今以后,便连个替代品都不复存在。
“方便让我…”王锦伸手比划了一下。
他记得昨天小狐狸说过,船上出现了两个孔雀。
想要查明真相,只能从尸体入手。
菲尔没回应,她似乎没看到,也没听到王锦。
王锦叹了口气,蹲下身子。
孔雀长得并不丑,甚至称得上好看,只是平日里那种泼辣与得理不饶人的样子,让人不敢去仔细看她的脸。
可现在,她安静下来了。
像是个精致的玩偶,没了生机的双眼空洞地望着天花板,放大的瞳孔再也不会看向任何人的脸。
王锦帮她合上双眼,低声说了句得罪便掀开被子。
没有外伤,指甲很完整,指甲缝里也很干净。
不是暴力致死。
是内脏出了问题?
那就得解剖才能看出来了。
王锦确实有这个能力,可他并不觉得菲尔会同意这么做。
嘎吱。
房门被推开,威尔康迈步走了进来。
互相点头致意以后,王锦转身离开了菲尔的卧室。
擦肩而过的瞬间,王锦注意到了威尔康的眼神与表情。
悲伤?
只是浮于表面,像是被迫表现出来的。
而真正藏在深处的情绪,那更像是欣慰与庆幸。
——
第二水手长死了,莫名其妙就死了。
对北极之光号的海盗们来说,这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孔雀那种实力都会在梦中悄然死去,连个挣扎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更何况是他们。
这是比粉蝰的追击更加难以摆脱的力量,他们不知道敌人是谁,更不知道下一个死者会是谁。
恐惧像是瘟疫般在船上蔓延,他们像是失去族群的蚂蚁,茫然而手足无措。
“他们需要一个主心骨。”莲往远离王锦的方向挪了挪,却没有彻底离开。
“威尔康看起来并没有这个想法。”王锦晃了晃手上的碗。
浓汤已经不再是浓汤了。
淡水与食物开始短缺,昨天的放纵成了海盗们最后的疯狂。
本就一片阴霾的心情,因为饮食份额的缩减变得更加糟糕。
“威尔康…怎么说呢,他没有这方面的才能。”莲叹了口气,很难得地跟王锦聊了两句。
“他可以是个很好的赌徒,投机者,甚至是很好的队长。但他不适合当船长。”
“人格魅力他确实有,了解的越多越会让人死心塌地。”
莲单手撑着脸,另一只手玩弄着自己的头发。
“但这种几百人的舰队,水手们才没心思一点点去了解船长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们崇拜力量,喜欢能带他们夺得更多财富的领导,而不是威尔康这个三棍子打不出个屁的闷葫芦。”
“于是…”
“于是他在水手中的影响力,甚至比不上犹大。”王锦点点头,目光转向远处的人群。
海盗再次欢腾起来,因为他们看到了自己的主心骨。
犹大没死,浑身血迹的他正被簇拥着,一下一下丢向空中。
海盗们欢呼雀跃,像是对待自己的英雄。
“哈,很讽刺吧。”莲扯起嘴角,语气中满是嘲弄,“局势越是混乱,流氓反而会被推得越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