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建国是个实干家, 性格却趋于保守，要不然的话也不至于在瘪老刘手底下当了那么多年的记分员，任劳任怨一句话都没有。

    之前他写的计划书，虽说在现有的基础上进行了改良, 但也逃不脱桎梏。

    可是现在, 摆在顾建国面前的这一份改良方案, 却带着跨越时空的眼光和科学专业性。

    前者来自于顾明东的经历, 后者来自于吴巍的留学经验。

    顾建国不知内里，还以为这都是顾明东写的, 以免沉吟道：“阿东, 你上头写的化肥、农机和良种，三叔能看明白，但其他的什么间作、套种和复种是什么意思，我看得云里雾里的。”

    来之前，顾明东就自己先了解过一遍, 这会儿用最简单的话解释起来。

    一番细致的解释下，顾三叔听了个似懂非懂，拧着眉头问：“阿东，这靠谱吗？”

    顾明东笑道：“三叔，这些法子是我从国家农业期刊和报纸上找到的，你也知道小西在垃圾站干活, 那边常有别人扔掉不要的报纸。”

    “这些法子您看着觉得新鲜, 其实国家早就开始推广了，只是推广的力度不够大, 所以咱们这边才不知道。”

    顾三叔一听是国家推广的法子, 顿时信心倍增：“国家推广的, 那肯定不会有错。”

    临了有细致的看了一遍, 叹了口气：“别的都好说，不管是开荒，还是你说的间作、套种和复种，我都可以动员社员们去干。”

    “但咱们申请不到化肥的话，地里头的肥力怕是吃不消这么频繁的耕种。”

    土地的肥力是有限的，上河村普遍使用的肥田办法还是农家肥，这肥料的数量不够多，使用的效率也不够大，如果没有化肥，不管是套种还是复种效果都不会好，甚至过几年，这农田的肥力就会被吸干，是杀鸡取卵的事情。

    顾明东没想到顾三叔一句话，直接说中了要害：“所以咱们得在春耕之前，先把化肥申请下来。”

    一提起化肥，顾三叔就打怵：“怕是很难，我去打听过，公社里的化肥是有限的，一般刚到就被附近的生产队瓜分了，哪儿轮得到咱们。”

    就算都是生产队，但生产队之间也大不一样。

    越是靠近镇上，跟镇上关系好的，越是有便利，有啥好东西都先紧着他们用，就像是拖拉机之类的好物件，上河村瞧都没瞧见过，人家都已经用上一年多了。

    说到底还是上河村太偏僻，身为大队长的人也没啥门路，不被镇上看重。

    顾明东却说：“三叔，咱不能妄自菲薄，我想镇上的领导或许会有私心，但归根究底还是乐意为人民服务的。”

    尤其是几年饥荒刚过，这时候正是农业大复兴的时候，全国各地都缺少物资，他们黛山市一带也算是产量大户，镇上的领导能没点指标压力？

    既然有指标压力，为了完成这指标，镇上的领导便会有自己的倾向性。

    顾明东继续说道：“前两年到处闹饥荒，咱们生产队却勒紧裤腰带往死里头干活，连着两年都是附近生产队中交公粮最多的。”

    “这证明什么，证明咱生产队不但土地养得好，社员也都积极干活，去年还拿到了镇上的荣誉奖励，这一些王书记肯定都看在眼里。”

    “三叔，如果你是王书记，手里头有了化肥，你是给年年拖后腿，粮食产量一年比一年低的生产队用，还是给愿意干活的用？”

    顾建国听着，心思也是一动，但皱眉道：“万一镇上就觉得，咱们没有化肥也饿不死，所以就把化肥给别的生产队去提高产量了呢？”

    顾明东淡淡笑道：“所以才需要三叔你去立下军令状，让上头知道咱们提高粮食产量的决心。”

    顾建国蓦的怔住，抬头就瞧见大侄子极具煽动性的鼓舞眼神，顿时心动。

    他又指了指笔记本：“咱要是立下军令状要来了化肥，到时候粮食产量没达到预期的话，可就得跟□□时一样，就算社员们饿肚子也得交上去。”

    □□的时候虚报谎报，为了能交公粮可没少饿死人。

    “真要是那么干，我这个大队长肯定就到头了。”当时是因为人人都这么干，社员们心底有怨言也无可奈何，可现在不同了。

    顾明东坚定的看着他：“三叔，我们不会失败的。”

    顾建国忍不住说了句：“你倒是比我还有信心。”

    顾明东笑道：“有三叔这样一心为社员着想的大队长，还有先进的种植办法，足够的化肥使用，咱的粮食产量要还上不去，确实得好好反省。”

    如此这般，顾建国咬了咬牙：“好，我明天就去找王书记申请，就算立军令状也得把化肥争取回来。”

    送大侄子回去的时候，顾建国感慨道：“这事儿要能干成了，等秋收咱也去申请一辆拖拉机。”

    “丰收会有，拖拉机也会有的。”顾明东笑盈盈的说道。

    顾建国笑了一声，拍着他的肩头说了句：“可惜啊，良种不好找，要是有产量高还耐操的良种，咱的打算才算完美。”

    顾明东笑了笑没有说话。

    踩着月光回家的路上，顾明东心底琢磨着良种的事情。

    稍微了解一些农业科技的人都会知道，一个良种的产生，从配育、选育、繁育到最后的推广，没个十几年下不来，这还是顺利的情况下。

    中国这时候应当已经建立了农业科研体系，但时间尚早，顾明东翻了翻自己的记忆，即使时空相同，也得等到七十年代的后期第一代良种才会大面积铺开。

    而一直等到八十年代中期，良种的推广才大体完成，这前前后后将近有二十年的时间。

    二十年，那可真的等到黄花菜都凉了。

    幸好，顾明东不需要等这么久，他有一个大大的金手指。

    得到主人肯定的异能冒出头来，淘气的蹭了蹭顾明东的脸颊，很得意的左右摇摆着。

    顾明东捏了捏它翠嫩嫩的叶片，笑着说道：“到时候就靠你了。”

    异能一出，一个顶俩。

    第二天一大早，顾建国就急急忙忙的出了门，径直朝着镇上去了。

    瘪老刘偷摸着瞧着，转身就对人说：“大清早的，顾建国也不知道去干什么了，哼，他当选了大队长得意的很，这新官上任三把火，也不知道要烧到谁头上。”

    顾明东一家也收拾妥当，不过他们是去镇上姑姑家做客，顺便再去运输队问问后续的情况。

    顾家人多，倒是不好落下哪个，索性就一家七口齐上阵。

    大过年的，大部分工厂也还没复工，家属楼这边难得人多热闹，瞧见顾明东一家进来纷纷投来好奇的眼神。

    瞧着他们往楼上走，停在了孙家门口，倒是有人想起来：“这是秀秀的娘家侄子吗，一眨眼都这么大了。”

    住在顾秀秀家隔壁的女人嗤笑道：“乡下人就是乡下人，一家子拖家带口的来吃大户。”

    旁边的人跟她不对付，取笑道：“那你可想错了，秀秀娘家人过来哪次不带东西，你瞧瞧都背着竹篓呢，肯定不会少他们姑姑的。”

    “就是，你以为谁都像你娘家似的，抠门的连一根葱都不肯给。”

    一番话，倒是让女人阴沉下脸，扭过头不说话了。

    身后的小争执跟老顾家无关，顾秀秀早就知道他们要来做客，昨晚上就把家收拾干净了，又放满了一盆子的点心糖果。

    这会儿瞧见他们，顾秀秀笑得满脸花，抓起糖果就往三个孩子口袋里塞：“阿星阿晨和小芸还是第一次来吧，放开了吃，就当自己家一样，可别跟姑婆客气。”

    “谢谢姑婆。”双胞胎嘴甜的喊着。

    孙国栋坐在椅子上，看着气色很好：“吃饼干，这饼干香。”

    顾芸有些不好意思，小脸红扑扑的，但顾亮星一边拉着她，一边把自己的饼干塞给她吃，顾芸就小口小口吃起来。

    顾秀秀一开始对侄子收养个哑巴女儿是不赞同的，但见顾芸的次数多了，又觉得这个小姑娘长得好，性格也乖顺的很，这么点大就知道帮着顾明北干活，看着就知道有良心。

    这会儿见她用红绳扎了两个小辫儿特别可爱，忍不住往她兜里头塞了不少糖果。

    顾芸露出甜甜的笑容，弄得顾秀秀把她搂在怀中亲香。

    比起大哥，顾亮晨却安静许多，进门之后一直靠在顾明东身边，跟前跟后像一条小尾巴。

    “爸，妈，你们倒是先让阿东阿南几个坐下说话。”孙强无奈的打断他们的客套，伸手接过顾明东带来的背篓。

    这一看，孙强忍不住赫了一声：“怎么又带这么多东西。”

    顾秀秀一看，背篓里头有鱼有肉不说，还有不少米面，顾家兄妹四个人都背着竹篓，可见真不少：“阿东，你这也太多了，姑姑可不能收。”

    “你这是把家都给我搬来了，我要收下这成什么了，说出去别人还以为我这个姑姑吸侄子的血。”

    “阿东，你要这么客气，那姑姑可不敢招待你们了，赶紧都带回去。”

    顾明东见她说话跟机关炮似的，好不容易才找到说话的机会：“姑，你误会了，阿南身上那些是要给钱师傅的。”

    顾秀秀这才松了口气：“是该给钱师傅送点年礼，人家平时教你开车不说，为了阿南的事情也跑前跑后的，他说是报恩，但咱也不能完全不表示。”

    顾家姐妹也放下竹篓，她们的背篓里面不是别的，都是山货和腌菜：“之前姑父不是说这个好吃，我们特意多带了点来。”

    “姑姑，小北腌了好多坛子，我们家吃都吃不完，放坏了也浪费。”顾明西笑嘻嘻的说道。

    顾秀秀这才没推辞。

    孙淑梅已经给他们端了糖水出来，是加了白糖的糯米丸子，吃起来Q弹可口，在这年头绝对是稀罕货。

    “你们多吃点，不够锅里头还有呢。”孙淑梅笑着招呼道。

    顾明东看了看孙国栋的脸色，问了句：“姑父最近身体怎么样，有没有好一些？”

    一听这话，孙家人脸上都露出几分喜气，顾秀秀更是说：“省城医院的医生就是有本事，这才多久，你姑父说觉得两条腿有感觉了。”

    “那太好了。”顾明东挑眉，果然，没有了灰色杂质的影响，孙国栋的身体恢复了。

    顾秀秀更是说：“前几天洗脚的时候，洗脚水太烫了，你姑父一下子把脚盆给踢翻了，当时可把我乐坏了。”

    孙国栋也笑盈盈的说：“一直瘫着都有些不知道冷热，谁知道还能烫到。可惜就那么一下，后头想动总是不得劲。”

    “咱不能心急，谁身体能一下子全好了，只要是好起来了，慢一点也没什么。”

    踢翻脚盆原本是坏事情，但对孙家夫妻而言，却成了天大的好事儿。

    孙强更是说道：“爸，我就说这钱不能省，咱要是早些去省城医院治的话，说不准你早就好了。”

    孙淑梅也说：“不管要花多少钱，只要能把你的身体只好，咱都花得起。”

    顾明东暗道，即使没有那个医生的治疗，抽出灰色杂质之后，孙国栋的身体也会慢慢好起来才对，不过有医生的针灸，应该会更快恢复。

    因为孙国栋的身体好转，孙家所有人都喜气洋洋的，之前压在他们头顶的那一大块阴云已经散去了大半。

    就连老顾家也为孙家感到高兴，一时间孙家屋里头欢声笑语。

    隔壁的女人回到自家，听着孙家那边传来的笑声，心底越发不痛快。

    她想不明白，孙家眼看着就倒下去了，当家的顶梁柱瘫了，孙淑梅又是个乡下人压根没工作，儿子暴脾气不会来事儿，这辈子也不会有啥出息，女儿找不到工作就得下乡去。

    对比孙家，女人就觉得自家穷是穷了点，男人跟孩子是不知道体谅人，可也算省心。

    为此，女人心底优越感十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