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马晓霞忽然出现在家门口的时候, 顾明东内心只觉得不耐烦。

这天顾二弟跟顾三妹已经恢复了上班，早早的就骑着自行车往镇上去了。

大过年的，顾明东也不催着孩子们起床, 双胞胎跟顾芸还在床上呼呼大睡，倒是顾四妹习惯了作息，早早的起床忙活起来。

“小北, 别擦了, 咱家也够干净了，再过半月就开学了，你可以去村里找小姐妹玩玩。”顾明东阻止了顾四妹的动作。

顾四妹犹豫了一下，问：“大哥, 咱家有三套一年级的课本, 我能拿一套借给爱花吗？”

有些人家几个孩子一块儿上学，课本就买一套，但他们家不一样, 顾明东觉得没必要在这方面省, 所以双胞胎和顾芸都有自己的课本。

听了这话，顾明东没犹豫就说：“你去拿吧，阿星阿晨的书都放在柜子里。”

“我拿小芸的就行了。”顾四妹私底下已经跟顾芸商量过了。

这会儿有了大哥的同意，顾四妹高高兴兴的拿着书出门了，打算找个机会送给刘爱花, 自然还得瞒着刘寡妇，不然刘寡妇可不会让女儿读书。

顾四妹一走，三个孩子都还在睡懒觉，顾明东索性回屋研究起那个香炉来。

几次测试, 顾明东无比的确定, 在吸收那种神秘的黑灰之后, 再次输入异能，在香炉的加持下，异能便会感应到千里之外的存在。

异能跃跃欲试，撒娇的缠着顾明东的手指。

顾明东却说：“耐心再等几年，现在出门不方便。”

如今没有介绍信寸步难行，即使顾三叔愿意给他开，可他又不确定具体的位置，只有一个大概的方向，操作起来太难。

顾明东艺高人胆大，但也不想在敏感时期却挑战国家的威信。

异能知晓吞噬无望，失望的耷拉下来，一副无精打采的架势。

顾明东笑着安慰道：“急什么，早晚都是你的。”

就是这时候，外头传来一阵叩门声。

顾明东走出去，便瞧见马晓霞低着头正站在大门口，一副惴惴不安的小可怜样儿。

今天她没穿那天的新衣服，反倒是穿了一件明显小了，很不合身的旧棉袄，从破口还能看到发黑打结的棉花，身上打满了补丁，脚下倒还是那双鞋。

这么一来，整个人显得越发的落魄可怜，甚至冻得瑟瑟发抖。

顾明东皱了皱眉头：“三婶家在东边，你直接往那边走就能找到。”

马晓霞见他直接下逐客令，忙道：“我不是来找婶儿的，是来找你的。”

顾明东叹了口气，只得把话挑明了：“马同志，很抱歉，那天我三婶是自作主张，实际上我现在过得很好，完全没有再娶的打算，现在没有，以后也没有，所以你还是请回吧。”

他话说得太明白，以至于马晓霞脸色惨白，显得有些难堪。

顾明东也不想闹得这么难堪，但他更怕拖拖拉拉反倒是不好，想必那天之后，顾三婶肯定会把他的话带到，可马晓霞现在过来找他是算怎么回事儿？

马晓霞舔了舔发干的嘴唇，眼泪开始往下掉：“我到底哪里不好？”

“我还没嫁过人，嫁过来之后我会洗衣做饭，帮你带孩子，家里家外都听你的，我还能下地干活，一天能拿到八个工分……”

马晓霞越说越觉得心底委屈，一边说一边开始抹眼泪。

顾明东确实脸色一沉，这叫什么事儿？

若是其他男人见着哭得楚楚可怜的姑娘，大多是会心生同情，再不济也硬不起心肠来。

可顾明东与别人不同，他平生最不耐烦的就是别人哭哭啼啼。

尤其是马晓霞哭起来的架势，让他忍不住想到吴梦婷，心底那点同情早没了。

顾明东打断她的话：“你好不好跟我没关系。”

马晓霞被他突然的冷脸吓了一跳，呜咽全堵在了喉咙里。

屋里头，顾亮晨在听见外头声音的时候就已经醒了，飞快的爬到大哥的床上，透过窗子往外看。

顾亮星被他闹腾醒了：“阿星，你干嘛呢？”

“嘘！”顾亮晨捂住大哥的嘴。

顾亮星连忙表示自己不说话，也跟着一咕噜爬起来往外看，等看见自家老爸跟一个女人说话的时候，他惊讶的张大了嘴巴。

“这是三奶奶介绍给咱爸的对象吗？她会不会变成我们后妈？”顾亮星压着声音问。

双胞胎显然也是知道这件事的，不过三姑说过，他们爸爸压根没瞧上人家，一时半会儿他们不会有后妈。

现在人家找上门了，顾亮星又开始担心起来，他见过的后妈可坏了，都不是什么好人。

顾亮晨瞪了他一眼：“不会，爸说了，他不想再婚。”

“可是男人都要娶媳妇。”顾亮星嘀咕道。

“我爸不一样！”

顾亮晨往大哥身上扔了几下眼刀子，继续趴在那边偷听。

“你爸难道不是我爸。”顾亮星心底嘀咕着，却不敢跟弟弟吵。

兄弟俩的小动作怎么瞒得过顾明东，顾亮晨一动，外头的顾明东就听见了。

再看马晓霞一副唯唯诺诺，活像是被人欺负的小媳妇架势，顿时更不耐烦起来，捏了捏眉心说道：“马同志，如果你有困难就找妇女主任，生产队的不行就找公社的，公社的还不行就直接去派出所，这比来找我强。”

马晓霞满脸难堪，低头道：“我怎么好意思因为这个去告公安。”

顾明东奇怪的看了她一眼：“那你倒好意思来堵我家门。”

他觉得马晓霞的脑回路十分奇怪，不想着让官方出面名正言顺的摆脱父母，反倒是把希望寄托于一个陌生的男人身上。

难道她就不怕出了虎穴，又入狼窝？

“是我冲动了。”马晓霞羞得满脸通红，捂着脸转身跑了。

顾明东已经在这个世界生活了三年多，知道这个年代对女性的苛刻，尤其是乡下封闭的地方，重男轻女更是普遍存在的问题。

正因为如此，他才希望自家两个妹妹多读书，能尽可能的摆脱环境的影响。

至于其他人，顾明东可没有那个闲工夫去管。

如果今天是他撞见有流氓欺负女孩子，那不管那女孩子是谁，顾明东都会见义勇为。

可马晓霞的问题截然不同，她只要自己能够立起来，完全有能力改变自己的现状。

办法他都给了，奈何人家不听。

就像她自己说的，她一天下地干活能拿到八公分，养活自己不成问题。

既然她自己都不想着拯救自己，顾明东怎么可能平白无故的，把别人生命的担子扛起来，他又不是普度众生的菩萨。

在顾明东看来，马晓霞已经二十岁，却还不如隔壁十多岁的刘爱花，刘爱花小小年纪就敢带着弟弟跟大哥分家独立出去，在劳作之余还能有计划的读书，可见厉害。

这样厉害的小姑娘，顾明东反倒是愿意拉一把，而哭哭啼啼只知道求人，不知道自立的，他压根不想去搭理。

人不自救，岂能怨人？

顾明东摇了摇头，不再想这档子事情，转身进了屋。

一看，双胞胎都躺在床上摆出呼呼大睡的架势，只可惜睡姿太过标准，出卖了他们的底细。

顾明东挑了挑眉，故意说道：“看来阿星阿晨还在睡，小北早上做得年糕快凉了，既然你们还没醒，那我先去吃了吧。”“我醒了！”顾亮星一个咕噜爬起来。

顾亮晨暗道不好，眼睛偷偷睁开一条缝，果然瞧见他爸正双手环胸，似笑非笑的盯着两个儿子看。

“爸……”顾亮晨心知瞒不过，红着脸爬了起来。

顾明东一人赏了一颗板栗：“既然醒了就赶紧起来。”

双胞胎迅速的穿好衣服，哒哒哒跑出去，顾亮星还想去喊顾芸起床，却被顾明东揪住：“在门口喊就好，别老乱进小姑娘屋子。”

顾亮星一边挣扎一边喊：“爸，你不是说小芸就是我亲妹妹吗？”

“是亲妹妹也不行，平时你二叔有乱进三姑四姑的屋子吗？”而且顾芸还不是亲妹妹，实际年龄还比双胞胎大了两岁，平时是得注意一些。

顾亮星这才不情不愿的停下脚步，就在门口压着嗓门问：“小芸儿，你醒了吗，醒了就快出来我们要吃年糕啦。”

没过一会儿，里头果然传来一阵动静。

顾明东摇了摇头，进厨房忙活起来，年糕自然是得现煮才好吃，不然水煮的容易糊。

其实就味道而言，油炸的更好吃，只可惜油炸太费油，除了大年夜的时候做炸物，顾四妹顺带着做了一些炸年糕，其他时候可舍不得。

再者这年头年糕也是稀罕物，家家户户连白米饭都吃不上的时候，他们家能吃上年糕，还是顾二弟运输队发的年货。

顾亮晨跟在他屁股后头进来，忙前忙后：“爸，我帮你一起做饭。”

顾明东笑着摸了把儿子的脑袋，让他帮忙去烧火。

过了一会儿，三碗年糕放到了饭桌上，中间还摆着一碟红糖。

顾亮星和顾芸都喜欢甜的，觉得世界上最好吃的东西，就是用年糕蘸红糖，连剩下的年糕汤都能呼噜噜喝个精光。

顾亮晨更爱吃咸口的，出锅前顾明东就往最后一碗里头撒了盐，加了点昨晚的咸菜，看起来就成了咸菜年糕汤。

顾明东早上已经吃过了，这会儿就坐在旁边看孩子们吃。

顾亮晨抬头问：“爸，你在吃一口。”

“你吃吧。”顾明东摇头拒绝了，随手拿了个橘子剥着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