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题卷粗粗扫了几眼,题二十三道,量很大,也很难,最后的一道大题让人头疼,角度之钻,破之之难,始料未及。
靖宝一边磨墨,一边沉思,正欲动笔时,忽听得面前有脚步声。
她猛的一抬头,刹那间与那人来了个眼对眼。
顾长平低下头,眼梢在浓密的眼睫下微微淬着光,很轻的笑了。
靖宝一口气硬生生的卡在胸腔。
这是她第一次看到顾长平的笑,那笑仿佛冬日暖阳,夏日清泉,靖宝突然有了破题的思路。
她拿起笔,蘸饱了墨汁,笔尖落了下去。
顾长平微微颔首,转身离开。
……
整个考场一片寂静,滴漏,翻过来又倒过去。
不知不觉已交三鼓,四周的呼噜声渐起。
靖宝把考卷妥贴收到枕头边,又烧了些热水烫脚,把脚烫得暖暖的,咕噜咕噜灌了好几盅茶水,身子往被子里一钻,睡意便袭来。
茶水是故意多喝的,这样可以半夜去茅厕,这时候别的监生多半都在睡觉,能避开他们。
与算计的一模一样,天蒙蒙亮的时候,靖宝被尿憋醒,踮着脚尖去了茅厕,连个看守的侍卫都没有。
但还是心惊胆颤,蹲下的同时,左看看,右瞧瞧,心怦怦怦直跳,直到提裤站起来,才长松口气。
出完恭,她拿着毛巾胰皂去洗脸,又拿水壶去接了些热茶来吃。已经不敢自己烧水喝了,还是和其他人喝一样的,更安全些。
接了热水,她从竹篮里掏出半块烧饼,就着热水,一口一口往下咽。
其实根本咽不下去,但为了不饿死,她还是逼着自己吃。
吃完,把东西收拾收拾继续答题,突然,一声尖厉的叫声响彻天际,探头一看--
两个侍卫把一个外地的考生按在地上,那考生披头散发,胡言乱语,身体不住的挣扎。
显然已是疯了。
靖宝吓了一跳,忙坐回号舍平复心情。
往年考试,疯的不是一个两个;放榜那日,疯的更多,还有直接活活气晕过去的。
这一日,她吃得极少,连水都不大喝,一鼓作气把题答完,考完,她蒙头就睡。
睡也睡不踏实,数天没有沐浴,感觉身上腻得慌;嘴里也没什么味道,就想喝点热粥热汤暖暖胃。
白天、黑夜;
黑夜,白天。
第五天时,靖宝忍无可忍,撕开被褥,揪出两团棉花,塞住了鼻子。
没法子,时间一长,茅厕那边的恭桶臭气熏天,再加上每个号房里散发出的异味,整个考场上空,堪比毒气发散中心。
在毒死和呼吸困难之间,她毫不犹豫的选择了保命。
三场考试结束,短短八天的时间,仿佛比她的一生都要长。从号舍里拎着箱笼和竹篮出来,路经隔壁号舍时,靖宝顿下脚步。
张宗杰正在收拾东西,掀了眼皮凉薄地看了她一眼,又继续干他的事。
靖宝眯了眯眼睛,心里有种预感,应该是他。但无凭无据,还是等着锦衣卫查了再说。
以后遇着这人,要加倍小心。
殊不知,张宗杰心里掀起巨浪。
靖生猜到了!
只是没有证据!
以后再想害他,只怕难了!
石家那头,要怎么交待?
靖宝没走几步,就碰到了高美人。
高美人头发油腻,脸色惨白,眼袋比眼睛还要大,白衣上到处都是褶子。
脚上趿着一只鞋子,另一只也不知道去了哪里,露出黑乎乎的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