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让岛民们亲眼看见他们对岛主下手, 实属临时改变了计划。
他们原本的计划是,借助之前岛主和统领看见“鬼魂”的事件,让“梦魇”于暗中杀死他们,而不透露自己的身份。
可是由于他们没想到, 岛民们这次的状态属实太过激, 只好先下手, 趁机洗脑一番多获得一点信任度。
面前的局势已经被道顿斯完全掌控住, 伏神转而看向了海边的祭祀坛,略有所思。
现在岛民这边的行动被海兵限制住了,那就只能再从祭品和莉莉娅身上下手。
“天欲凉,你等会儿记得对付一下道顿斯。”伏神瞥了一眼他, 嘱咐道。
天欲凉身上的血腥气极重, 熏得人难以呼吸,可他似乎并没有受到影响, 心跳和呼吸速度甚至还加快了不少。
他喉咙动了动,眼睛缓缓看向伏神, 因为杀欲过重还没缓过来, 有些没控制好语气,声音阴毒且嘶哑:“伏神,我之前明明跟你说过……海神定下的法则对我的属性有特殊限制, 杀生过多会有反噬, 你现在这么催促我是——”
伏神扬了扬眉头:“所以……”
“你现在是不想动手了?”
她的语气很平常, 但在天欲凉耳朵里, 却隐隐带着逼迫威胁的意味。
“……”天欲凉微沉着脸, 沉默了整整三秒, 然后撇开脸, 深吸一口气, “没有,我…我只是说说,我休息一下就可以去。”
“伏神,祭品要下海了,你快过去看看吧,岛民们刚刚已经知道我们立场了,这边剩下的事由我来处理就行。”他呼出一口浊气,站起身又笑了笑,贴心地为伏神考虑道,恢复了最初的状态。
伏神随便点了点头,顺应着天欲凉的话,直接头也不回地往海边走去,全然没在意身后天欲凉暗沉的眼神。
也不知道是真的没注意,还是不值得去注意。
她思忖着,准备先去扰乱一下祭祀仪式的进行,在道顿斯死亡之后再彻底摧毁祭祀仪式,推翻这里原本的政权。
可正当她踏出这块藏身之地时,生活管家的提示音响起,面前的一大群人又迫使她停住了脚。
面前是一大群精疲力竭但必须得继续战斗的海兵。
他们眼下青黑,呼吸粗重,各个手拿武器,向伏神和天欲凉逼近。
刚刚对岛主下手之后,道顿斯派出的海兵就同时赶到了,现在他们藏的这么隐蔽,海兵也找过来了。
统领道顿斯已经从岛民的口中得知,是这两个反叛的海兵杀死了岛主,他异常愤怒,简直快失去理智了,所以命令他们过来捉拿这两人。
可他们这群“打工人”并没有感受到愤怒,他们现在唯一能感受到的就是疲惫和怨怒。
为了一场虚无缥缈的祭祀,与同一岛上的人自相残杀,他们简直快要被那种无形的血腥气熏的呕吐了。
他们大部分人成为海兵,最初其实只是为了谋生,寻找到信仰依托,让家人不至于受尽生活的折磨,可现在的情况,已经完全与他们最初的愿望矛盾了。
这确实是信仰不错,但信仰它的代价过于沉重。
海兵们一步一步逼近,已经有些不知道自己在干些什么了,只能眼眶猩红地看着面前这两个同伴。
他们之中已经有人认识到这一点,所以才趁此机会杀死了岛主,想要打破僵局……
但是统领想让他们杀死这两个人……
伏神无奈地叹了口气,退后两步:“天欲凉,你说我们队里是不是出了内鬼?怎么我们在哪儿他们都能找到。”
天欲凉听见这话,背后下意识冒出一阵冷汗,后又反应过来伏神说的不是他,脸色才缓和一点:“咳,安尔和阚丹立现在在海边,不可能过来,难不成是闫岸和范绸在暗中跟踪我们?”
伏神没应声。
可实际上并不是,闫岸和范绸这时候即将碰上海神,即将跟他对峙,哪儿来的功夫去关心他们。
其实还有一波人他们没有想到,那就是闫岸手下的海盗们——伏神的行踪是由维维尔故意告诉道顿斯的。
闫岸最初派给维维尔他们的任务是【如果祭祀仪式开始后,岛主和统领没有死,就由他们去动手】,所以维维尔他们今晚一直是跟在道顿斯身后观察的。
“兄弟,你们到底为什么要那么做?”为首拿着武器的海兵面露不忍。
伏神看向他,露出大白牙笑着:“你们难道就一点也不想这么做吗?”
海兵神色顿僵,一时间不知道能说什么,他干裂的嘴唇挪动,嗫嚅了许久才开口:“可是……我们的职责不是保护他们吗?”
机会来了。
伏神摇了摇头,以惋惜的语气感叹道:“不。”
“你们搞错重点了,我们的职责是保护岛民,而不是保护伤害岛民的人。”
她一把抓住了海兵的心里防线,直接击破。
所有海兵瞳孔微缩,心中的天平已经开始摇晃了。
*
安尔和阚丹立紧捏着拳头,将指甲掐进肉里,尽全力忍住痛苦,维持着自己的理智,与第三位替补的神女奴仆一同为祭品们戴上镣铐。
安尔脸色惨白,心跳沉重而极速,她抬起头看向远处的海面,只见浅淡的阳光逐渐从海平面上升起,瞳孔有些涣散。
再坚持一会儿……
闫岸她能处理好的。
那些潜在海底的海盗们此时已经有些失去神志了,他们浸泡在海里,眼珠缓缓转动,将涣散的目光投向了身边人,还有那些即将入海的祭品们身上,垂涎欲滴,胃中饥渴万分,舌下不断分泌出唾液,吞咽不止,似乎完全忘记了身上背负的艰巨任务。
如果在这时候让祭品们入海,那等待祭品们的就将真的是深渊了。
祭品们惶恐无助地被推搡着走到海边,死气森森的浪潮拍打着他们的脚面,他们拼命退后,但并没有什么用。
神女奴仆这时才开始向安尔和阚丹立传授具体技巧,等会儿该如何处理他们。
“这是浸泡过圣水的匕首,一人一把,在他们下半身入海之后,就刺进他们的背部,先让他们失去抵抗力,然后割断双脚脚筋,防止他们之后在海神手上挣扎。”
神女奴仆细心地叮嘱着,将匕首交付到安尔和阚丹立手上。
“……这种形式是海神教给你们的吗?”安尔缓缓冷声问道,声音嘶哑。
奴仆一愣,摇摇头:“海神怎么会教我们这些,当然是由岛主大人创设的。你们难道是觉得太繁琐了?但这是为了能给海神献上最完美的祭品,繁琐一点也正常。”
奴仆最后在她们的要求下退步离开了。
阚丹立凝滞粘稠的思维开始运转,意识到这件事可能不好办,捏紧手里的匕首。
如果真的要插入匕首,那血液一定会在海面上漫开,到时候没有血,很容易会暴露。
此时祭祀坛便还围绕着众多海兵,他们正目不转睛地观察着,防止这次祭祀又出现意外。
岛主说,上场祭祀就是由于他们看管不到位,导致祭品被岛民掉包,海神发怒了。
这次绝不能出现意外。
“阚小姐,你还有回血小药丸吗?”安尔踏进海里,一边推搡着孩子们,一边冷声询问道。
阚丹立伸出一根手指,表示还剩最后一枚。
“好……”安尔手指一转,反手将匕首刃握在了手心里,眼底闪过一丝冷光,低声叮嘱道,“没有血的话,就用我们自己的血。”
阚丹立一怔,看向安尔,苍白的脸上陡然浮起一抹诡异的笑,像是两人的思维终于同频了一样。
“准备好了。”
安尔两腿在水中向前走了几步,克制住手臂的颤抖,直至孩子们的下半身没入海中,用手控制住他们的肩膀。
“大家先深吸一口气,然后憋好,等会儿会有人在海下接你们。”安尔俯身靠在孩子们的耳边,提醒道。
瞬间,不等孩子们反应过来惊喜大叫,她们同时开始行动。
“噗通——”连续好几声,孩子们被猛地一推,接连跌入海中。
匕首的刀柄怼在他们的后背,他们呛咳了一大口海水,直接被推进更深的海里,挣扎也毫无作用,沉重的脚镣拖着他们往海底沉下,海水灌进耳朵,漫过头顶。
那是一种无尽的恐惧与无助,黑暗占满了他们的全部世界,仅剩最后安尔的那句话吊着一丝希望。
而被安尔和阚丹立紧捏在手心里的刀刃同时划破了掌心,皮肉翻开,瞬间鲜血直流,红色逐渐从这片海域上漫开。
猩红的颜色于海面上重现,刺眼至极。
莉莉娅在远处静静地看着海面,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一缩,但迅速又展开了。
她忽的回头看向信徒们,双手合十,可怜巴巴请求:“大家,能不能让岛主和统领大人过来一趟,我好想再见他们一眼呀,就让他们亲自送我一趟吧。”
信徒们想都没想自然应下了这件事,派两个人前去叫岛主和统领过来。
而此时,在安尔和阚丹立异常紧张的注视下,在旁人没有注意到的时刻,平静的海面泛起了一丝波澜。
似乎是海盗们的动静。
可这时,眼前的场景登时让安尔心下一沉。
不远处的海面之下也浮出了鲜艳的红色。
所以这是谁的血。
这一瞬,安尔神色摇晃,甚至已经抱有计划破灭的打算了。
*
海神歪了歪头:“怎么不说话?这不是你们掉的孩子吗?”
闫岸声音极冷:“是我们的。小哑巴,过来。”
小哑巴趁海神没注意,飞速地跑过来,抓住了闫岸的手。
“但您是不是忘记了什么事?”闫岸垂着眸子,将小哑巴拉到身后,尽量维持着声音的平静,不让诅咒的影响显露出来。
海神疑惑:“什么事?我记性不太好,你直接跟我说吧。”
闫岸神色一顿,听到这熟悉的语气,感觉到有些不对劲:“……你知道自己是谁吗?”
“一只怪物,突然长出了尾巴的怪物。”海神挑眉,神色平静,把自己的尾巴甩在地上。
好,看来他终于恢复正常了。
“那个,我其实是来找人的,但我不知道那个人长什么样……”他嘴里叽叽咕咕的。
闫岸没功夫跟他废话,直接道:“找人的事等会再说。你之前对我们施下了诅咒,约定好能攻击到你,你就帮我们解除诅咒,昨天我们成功了,但你跑了。”
“所以现在,你该兑现诺言了。”
海神眉头一挑,脸皮比城墙还厚:“你们攻击到我了?我不信,除非你现在再试——”
“咻!!——”
话音还未落,一道强劲的风声直冲他面部袭来,无形之物冲破灌木丛的枝干,径直朝他脸上攻过来。
他细长的瞳孔骤然紧缩,准备后退。
可未见任何武器,风已袭来,他完全无从躲避。
“……”在犹豫间,那道冷风刮过切断了一撮头发,海神感受到了脖颈左侧的刺疼,表情呆了几秒。
哪儿来的武器?
这是内力?
“行了吧,快点。”闫岸从始至终都没有抬起头,似乎早就猜到了这人的德性,眉头紧皱,甩手将绳镖抽回,腰身微弯,胃里疼得抽气,让她有些忍受不了了。
范绸在闫岸身后接收到她的手势,默默把小哑巴拉到自己这边,站的离海神更远了。
海神还算是个诚实守信的怪物,他躲在灌木丛里,朝闫岸招了招手,盯着她的脸,神情莫名低落:“……好吧,那你过来一下,我需要用血。”
范绸眼睛大睁,见状想立即把闫岸拉住:“不能——”
要是这家伙出尔反尔怎么办?!
闫岸摇了摇头,依旧毫不犹豫地走上前。
时间已经不够了,容不得她迟疑。
如果这家伙真做出了什么事,她会直接使用控制技能,然后将镖头刺进他的心脏——这事她也不是第一次干了。
她依旧没有直视海神的脸,走到灌木丛旁,却陡然被海神冰冷的手按住了肩膀。
闫岸微不可查地蹙了蹙眉,并没有躲开,偏过头。
在余光间,她骤然瞥见了他手腕内侧一道狰狞的疤痕和一大块烧伤,感觉伤口深可入骨,心跳停滞了一瞬。
这种位置,很像是自.残导致的。
刀疤位于烧伤之上,是先造成的烧伤,再用刀划的。
而且看愈合的程度,估计是好几年前的伤。
才短短一瞥,她感觉那种疼痛又反射到自己身上了,迅速转过脸,懊恼地紧闭上眼睛,烦闷地啧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