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菲醒来以后。

心情十分复杂。

身边的精灵王正用金黄色的眼瞳凝视着她，他放下了书，垂眸，轻声笑着，嘲讽问道：“这就是你说的，并非一无是处的人类？”

苏菲：“……”

她没有回答，反问着：“你……知道白色风信子的花语，是什么吗？”

精灵王道：“不知道，花语都是人类自己凭空想象的东西，实际上，毫无用处。”

“他们自以为的想法，强加在一朵朵花上，自我感动，无病呻吟。”

苏菲道：“可是……白色风信子的花语，却是——无法传达的爱。”

精灵王一顿。

苏菲叹了口气，挠着头发，“那个女仆姐姐，大概率，是在那天晚上死去了。”

“连贵族都没能逃掉，她又怎么可能跑得掉。”

“我知道你当时只是想看看人类有多自私，因此假装被抓，不反抗也不说话，可是，那个姐姐，她不知道，她用她自己的方式救了你。”

“救我？”精灵王挑眉，伸手指了指脖颈处的伤疤，“怎么救的？”

苏菲道：“这是奴隶印记，有印记的人都会受到奥罗拉大军的保护，她给你印下这个，就是为了救你。”

岂料精灵王淡淡笑道：“阴差阳错罢了。”

“才不是！！”苏菲难得认真起来，她感觉胸口闷闷的，“你知道子爵那老男人醉酒那天晚上想要对你做什么吗？！”

精灵王道：“他想亲吻我。”

“你以为这么简单啊啊！！”苏菲怒了：“话说你们精灵到底是怎么生小孩的？！连这个都不知道？！”

精灵王挑眉：“后代由情人男女前去精灵之树许愿，女精灵吃下大树的果子，即可怀孕。”

苏菲：“……你们这谈的是柏拉图式的恋爱吗？”

好吧。

她开始给精灵王补习关于人类的繁殖方式。

说完一通以后，苏菲的娃娃脸微红，双手插腰，气鼓鼓道：“这些你明白女仆姐姐那天晚上牺牲了什么了吧！！”

精灵王却问道：“既然你说，在进行过程中，双方都会获得快乐，那么，又为什么会叫做牺牲？”

苏菲：“……”

她扶额，“因为那要跟喜欢的人一起才会快乐，和不喜欢的人在一起，就是一种折磨和痛苦！女仆姐姐根本不喜欢子爵，她喜欢你！”

精灵王脸上玩味的表情忽的有些僵硬。

“喜欢……我？”他蹙眉，又指了指脖颈上的疤痕：“这么喜欢我的？”

苏菲：“……都说了那是为了救你。”

“在奥罗拉国的大军打来的前一天，她或许已经知道所有人都逃不掉了。”

“蠢蠢欲动的奴隶，贪婪怕死的子爵，以及无辜的你。子爵想带着你逃走，可是那样的话，如果在路上遇见奥罗拉国的士兵，那么等待你们的结局就会是死亡。”

“她便在逃走那天晚上，用烙铁将你印成奴隶，她不知道你有自己的方式可以离开，她只知道不能让别人杀死你，因此才会用这种方式来保护你。就算是让你恨着她。”

“她无法传达自己对你的爱，所以才会留下白色的风信子表达着遗憾，她跟随子爵一起离开，可是断头台却没有她的身影，只能说明一点——她在路上就已经死去。”

“你所说的自私自利，妒忌成性，诚然人类中有这一类人，可是，人类也有另外一类。”

苏菲道：“他们为了保护所爱，什么都做得出来。明明连死都不怕，却怕至亲至爱受到哪怕一点点的伤害。”

“她喜欢你，可是身为精灵的你，却无法理解人类的感情。也许对于精灵来说，感情是种缥缈虚无的东西，但是对于人类来说，那确是他们繁衍生活生生不灭的支柱。”

精灵王静静听着，在听完苏菲的话语的以后。

他忽的回想起那晚被女仆拉出房间之时，她流泪的模样。

明明人脆弱如同一朵易折的花朵，眼神却坚定的犹如磐石。

“人类……为什么会哭泣？”他问道。

苏菲道：“哭泣分好多种，难过伤心的，喜悦开心的。”

“那她那时候，是在难过，对吗？”

苏菲点头：“对啊。”

这家伙终于明白了，跟精灵王说话真的好累。

男人伸手，再度抚上这个小小的疤痕。

精灵王不太懂，为什么这么久了，他却一直留着这个。

明明像以前那样，只要用点小魔法，就能将其抹去，可是，他却并没有这么做。

也许是想要得知些什么，亦或是自己在心里，其实，并没有真正的那么淡漠。

被烙铁印在脖颈之时的失望和心痛，到现在都让他无法忘却。

因为用了心，所以，才会感到更加的生气。

他看着面前女孩气鼓鼓的娃娃脸，伸手，又捏了捏。

时间过去很久了，将近五十年的时间，如今这块大陆最鼎盛的国家是奥罗拉，周边小国被融合的差不多了。

那个小小的边陲小镇，或许，早已随着东移的黄沙被掩藏于地下。

当时隔五十年，得知女仆真正的心意，他说不上来自己是什么感觉，那种微微空荡的心，有种比当时的失望更加难过的疼痛。

遗憾。

却无法传达。

“她曾经编制过一根手链，”精灵王道：“只是被扔掉了。”

苏菲也知道，她在梦境里看到过，在精灵王醒来以后，连带着那朵白色风信子一起扔了。

“她喜欢你，可我觉得这大概不是情人间的喜欢。”苏菲道：“她看你的眼神很澄澈，比起爱人，更像是亲人。”

她摩擦着下巴：“也许你和她某个亲戚长得很像？”

“亲戚？”精灵王想：“她说过，她有一个哥哥。”

苏菲点头：“对，”她用着精灵王的第一视角，也听到过：“女仆姐姐的哥哥。她和哥哥从小流浪，在进入子爵家以前，一直是相依为命的。”

只可惜，哥哥死了。

为了偷到一口食物，被贵族拿棍子打死。

女仆将对哥哥的爱放在了精灵身上，虽然没有见过她的哥哥，可是从女孩的叙述中，或许，他们真的有相似之处。

“人类如您所说，确实是自私自利，虚伪狡诈，我从没否认过。”

“人类由欲望组成，他们的内心就像是填不满的黑洞，这我也承认。”

“可是，因为有欲望，所以才会努力，因为想要获得幸福，因此才会拼搏。一个弱于其他种族的族群，却在这块大陆生活千万年，仍旧没有迎来毁灭。”

“这个世界并非非黑即白的世界，人类的欲望各种各样，有好有坏，因而创造出姿态万千的东西，好的一方面，想要储存水，所以有了杯子，因为冷，所以有了衣服，太热了，又制造出了扇子，生食不干净且营养不足，又学会了火种的使用和各类烹饪方法。为了方便，发明各类工具，走路太麻烦，又做出了马车，交流不便，所以创造文字语言，当然，也有坏的一方面。”

“欲望使他们想要更多，战争，杀戮，财物，珍宝。每一样都促使着人类倒退，那些彻底被欲望支配的人会得到自我的毁灭，这是世间规则，无人能避免，就算是神，做错了，也必须受到惩罚，因为，神也曾经是人。”

“不缺乏想象力和行动力，发展于对生活的不懈追求，动力来源于情感，”苏菲道：“这就是人类，渺小却往往能创造出远超想象的事物。”

“诚然缺点多，不自量力，但正因为不自量力，所以，他们才像是打不死的小强。”

她笑眯眯地说：“不断的发展和壮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