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缓缓地将手举到了眼前,轮回之花在朦胧的月色下散发着晶莹的光,倒映在她的眸子里,像是漫天星光皆汇聚于她的眼中,凝成了人间最璀璨的绝色。
她喃喃道:“为何是我?你为何偏偏选中了我。”
夜风阵阵,从门缝中刮了进来,带着些微秋的凉意,她终于拉开了门,轻抬脚步走了出去。
风拂起了她柔而美的发,调皮地追逐着她的裙摆,如瀑的发丝在月色下飞扬,腕间轻柔的披帛更像是一缕缭绕在她身侧的轻烟。
她抬眸望着天上那一轮明月,月光落在她身上,好似沦为了她的陪衬,只为衬托出这一抹举世双的清雅绝尘。
今夜的月亮出奇的圆,也出奇的大,清虚的苍穹显得那样通透。
凌汐池怔怔地看了一会儿,转身向着一个方向走去。
沿着通幽的小径一路向前,四周竹叶萧萧,偶尔传来几声秋蛩的声音,显得此处越发清幽,有一种绝去尘嚣之感,不一会儿,竹林深处一座雅致的精舍出现在她眼前,没有亭台楼阁,没有碧瓦飞檐,连庭前的大门亦是最简单的竹扉,竹扉前点缀着几丛花木,不多但恰到好处。
大雅至简,不外如是。
这里是云隐王宫里唯一一个不像宫殿的地方,被称作嗜寂馆。
两行水墨大字垂于竹扉两旁,笔走龙蛇,苍劲有力。
趋荣者,见清歌妙舞而忘倦;嗜寂者,观白云幽石而通玄。
凌汐池走到竹扉前,踌躇着不知道该不该进去,竹风阵阵,月色忽明忽暗,静谧的夜色里,四处都染着淡淡的竹叶清香。
这时,一个苍老的声音自里面传了出来,“既然来了,就进来吧。”
凌汐池推开竹扉,沿着鹅卵石铺就的小径缓缓走了进去,小径两侧的花木上凝结着露水,在月光的照耀下,像一颗颗晶莹的珍珠。
一进门,便是一股清茶的幽香扑鼻而来。
昏暗的灯光下,十观手持着一把朱泥小壶,正在缓缓地往茶杯里倒茶,见她进来了,他放下了手中的茶壶,起身在身后那高高的架子上取了一只茶杯给她,一边替她倒茶一边问道:“可会饮茶呀?”
凌汐池急忙道谢:“谢谢老先生。”
十观冲她摆了摆手,指了指椅子,示意她坐下,一边泡茶一边道:“整个王宫啊,就这里还像样些,不吵不闹的,不得不说,惜王那小子这方面倒是个行家。”
凌汐池听不出他话里的意思,淡淡一笑,不知为何,一走进这间屋子,她的心突然静了下来,执起茶杯往鼻间一闻,茶香中蕴含着淡淡的兰香,温润清幽,让人闻之清心。
她虽不会品,但也听说过茶香中兰者为最,为王者之香,遇之已如妙品。
她缓缓将杯中的茶饮下,茶汤清鲜甘醇,饮后舌底鸣泉,韵味十足,忍不住赞叹道:“好茶。”
十观笑了起来,说道:“会喝是好事,酒可不饮,茶不可不品啊。”
凌汐池道:“老先生说得极是,至若茶之为物,擅瓯闽之秀气,钟山川之灵禀;祛襟涤滞,致清导和,则非庸人孺子可得而知矣;冲淡简洁,韵高致静,非惶遽之时可得而好尚矣。”
十观看了她一眼,眼神平静似水,明明空一物却又好似倒映着世间万事万物,透着逼人的智慧,笑道:“看不出来,小友年纪轻轻,倒是个茶客,只不过你这么晚来这里,怕不只是跟老朽品茶论道吧。”
凌汐池轻轻搁下了手中的杯子,起身恭敬地朝他躬身一拜,说道:“先生于兄长的救命之恩,晚辈还未来得及登门道谢,实在是惭愧。”
十观转身往炉子里添了些炭,一边往壶中加水一边说:“令兄的谢令兄自己已经道过了。”
说罢,他抬眸看了她一眼,问道:“小友此番前来,可是有什么话要问老朽呀?”
凌汐池笑了笑,又坐了下来,说道:“老先生果然神机妙算,晚辈此来确实有所求,晚辈知先生有一奇物天机盘,可卜世间万物,晚辈想请老先生再为我算一卦。”
“哦?”十观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眼神微微一变,正色道:“小友要算的,可是姻缘?”
凌汐池摇了摇头,说道:“回家!”
十观讶然地看了她一会儿,却听她道:“上次晚辈请先生算卦之时,先生说了两个字,枉然,我想看看,先生现在的答案是否还和之前一样。”
十观眸光一紧,目光落在她身上,又仿佛隔着她看向了未知的虚空。
他屈指算了算,脸色微微变了变,惊声道:“奇怪。”
凌汐池的胸腔一紧,仿佛有什么呼之欲出,几乎是下意识地站了起来,问道:“老先生,可有变化?”
十观哀哀地叹了口气,说道:“请恕老朽才疏学浅,小友的命盘如今已如水中望月,雾里看花,老朽现在已经看不清了,所以一切都是未知之数。”
凌汐池惊声道:“那……那姻缘呢?我记得老先生您上次对我说过,不该动的心便不要动,否则于我于他人都不是件好事。”
十观淡然地看了她一眼,笑道:“老朽已经说了,小友的命盘已经发生了变化,所以一切都是未知之数。”
凌汐池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喃喃道:“为何……”
十观捋了捋胡须,眯着眼睛道:“世间一切存在之法,生灭迁流,都常住,刹那刹那,迁灭不停,谓之常,可见这世间唯一永恒不变的就是一切都会变化呀。”
凌汐池沉默了下来,重复着他的话:“世间唯一不变的就是变化。”
十观又往她的茶杯里倒了茶:“其实不知未必是件坏事,知了也未必是件好事,生命,不正是因为未知才会精彩吗?”
凌汐池抬头怔怔地望着他。
十观道:“人这一辈子啊,只有自己走过的路才算路,算得太清楚了,也就没什么意思了。”
凌汐池问道:“既定的命运也可以更改吗?”
十观看了她一眼,眼中满含着深意:“命运命运,命在前,运在后,命为定数,运为变数,很多事情,坚持下去也许会后悔,但不坚持的话,定然会后悔,小友不妨放心大胆地走下去,说不定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凌汐池还在怔怔地想着。
这时,十观突然道:“小友,灵武山发生的事老朽已经听说了,当初你的命运因为仙霄宫而改变,如今又再一次因仙霄宫而改变,你的师父,你的师姐,还有那位空寂和尚,他们都是不的人,或许正是因为他们了结了许多因果,你的命运才会再一次变成了未知,你可不要辜负了他们对你的心意。”
那一刻,凌汐池想起了许多,突然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她站起身,深深地向十观行了一个礼,说道:“多谢老先生指点迷津。”
十观嗯了一声,点了点头,说道:“夜深了,小友还请回去早些歇息吧。”
凌汐池道:“晚辈还有一事想要请教前辈。”
十观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凌汐池犹豫了一下,问道:“前辈既然知道叶伏筠,不知对叶琴涯了解多少?”
十观的脸色微微变了变,随即摇了摇头:“一所知。”
“多谢前辈,晚辈知道了。”
凌汐池再次朝他行了一个礼,转身就要离去,走到门口时,她突然停下了脚步,又问道:“老先生,恕晚辈再多问一句,何为善恶?”
十观思索了一会儿,说道:“对的事,做就对了。”
凌汐池的眉头微皱,问道:“那的事呢?”
十观看着她,问道:“你为何要去做的事呢?”
凌汐池想了想,终于露出了一抹会心的笑,转身走了出去。
屋外依旧竹风阵阵,可她的心却从来没有像此刻这般澄明过,好像有什么积压在她心头的东西正在慢慢散去,就连步子也变得轻快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