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我的父亲！那是我的父亲！他把你当成半个儿子对待，在烈阳城的时候，他便一心想着要帮你谋一个更好的前程，你怎么下得了手，怎么下得了手！”

左煜嘶声朝他吼着，年轻的脸上全是被好兄弟背叛后的愤怒和伤痛，眉宇间的那股凛然少年气早已消失踪，与当初凌云寨那个即便身陷囹圄，全身也透着豪爽和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简直判若两人。

凌汐池突然想起在凌云寨时，他得知萧惜惟死在冥界时那悲痛欲绝的模样，纵情高歌为他送行时，指着自己为他打抱不平时，也是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恩怨情仇自古以来便是让人最为奈的东西。

她看了看身旁的萧惜惟，不难理解，左煜的父亲为什么会那么喜欢他。

他这个人啊，只要他想，他就能成为长辈心目中最喜欢的后辈的模样，这一点从雪原五豹对他的喜爱程度就可见一斑了。

只可惜，有的人天生就是敌人。

萧惜惟埋着头沉默了一会儿，面对左煜和他的父亲，说他完全没有任何愧意，那是不可能的，在他拿起弓的那一刻，也曾犹豫了很久。

可那个时候，他只能这么做，只有左煜的父亲死了，一切才能暂时停下来。

他也并不后悔那么做，所以此刻在面对左煜时，他话可说。

他抬眸望着他，说道：“阿煜，你该知道，沙场父子。”

左煜死死地瞪着他，牙咬得咯咯作响，紧接着，他的手一探，扯下了自己的披风，随手扬自半空中，手中金枪一抬，金光闪过，那件披风顿时在空中碎成两片。

萧惜惟看着那在半空中碎裂的衣袍，眼中也是微微一颤，手不自觉地握紧了片刻又立即松开。

对于曾经的好兄弟而言，割袍断义大概是最惨痛的结局了。

他的表情虽然冷漠依旧，可凌汐池知道，他其实是伤心的，他这个人看似情，却比任何人都有情。

只是乱世之中，不允许很多情义的存在。

左煜抬枪指着他：“说得好！好一个沙场父子！算我左煜瞎了眼，此生认了你做兄弟，既然你不仁，也别怪我不义，从今以后，你我恩断义断，此生，我左煜不杀你，誓不为人。”

萧惜惟闻言，只是勾起嘴角冷冷一笑：“你？杀我？”

他摇了摇头，叹息道：“阿煜，我今日还不想杀你。”

顿了顿，他接着道：“不管你怎么来的，来做什么，现在马上离开，我可以放你一条生路。”

左煜冷笑了一声，长枪指地，站在他面前，并没有要离去的意思。

萧惜惟向远处的神蛇族寨子看了一眼，适才的锣鼓声响过之后，寨子里反倒安静了下来。

他的眉头一皱，心中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冲着一旁的缥低声说道：“师兄，你先去采药草出去救人，这里我们来解决。”

缥应了一声，提着药篓闪身进了药田中。

左煜一见，提枪便要阻拦，凌汐池连忙闪身拦在了他面前，说道：“左煜，你走吧！”

左煜看着她，冷笑着说道：“叶孤寻，原来是你啊。”

凌汐池看着他不说话。

左煜表情不知是嘲讽还是感慨，嗤笑道：“璟枫公主，这次你不能再否认你的身份了吧，你这个女人，还真是不一般啊，不仅瀚海国的颜王连发了三次信函要求我们将你交出来，就连月弄寒和……”

他嘲笑着看向了萧惜惟，故意咬重了语气：“大名鼎鼎的云隐国惜王也全都被你玩得团团转，我很好奇，像你这种水性杨花的女人，他们到底看上了你什么？”

凌汐池看着他，知道他现在心中正是怒火难平的时候，只想用尽一切办法让他们难堪，便也不想同他计较，叹了一口气，说道：“我不是璟枫公主，璟枫公主已经死了。”

“是吗？”左煜朝她走近了一步，咄咄逼人地问道：“那你现在是什么身份？是月弄寒的女人？还是他萧惜惟的女人？当初在凌云寨你不是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和月弄寒你侬我侬吗？不是还大言不惭的要助他一揽山河吗？如今你们大业未成，你就丢下月弄寒去找你当初的情郎了？哦，我知道了，你是知道你们这些反贼早晚会被我们剿灭，怕月弄寒保护不了你，就转身另投别人的怀抱是吧。”

凌汐池一张脸气得通红。

萧惜惟伸手拉过她，将她搂在了自己的怀中，说道：“阿煜，你若还是个男人，便应该知道什么叫风度，对着一个辜的女子口出恶言，难道就能让你心里好过一些，她是我的妻子，我不会允许任何人污蔑她。”

左煜愤怒道：“她辜，你们一个杀了我父亲，一个杀了我师父，你们还敢说自己辜！”

“够了！”

凌汐池忍可忍，泥人尚还有三分火气，她为着唐渐依和萧惜惟的面子对他一再忍让，反而让他越发得寸进尺，她自认自己并没有什么对不起他左煜的地方，凭什么任由他出言侮辱她。

她走到了左煜面前，说道：“你用不着摆出一副受害者的嘴脸，论辜，谁有我们启族数十万的族人辜，若不是你们泷日国，我们启族何至于阖族覆灭，何至于在北山矿场过着猪狗不如的日子，若不是你师父来阻我，我又何必杀他，你们造下的孽，难道不知道会有用命来偿还的那一天吗？”

“这就生气了？”左煜嘲笑着摇了摇头，看向了萧惜惟，说道：“你说她是你的妻子？你知不知道她在凌云寨跟月弄寒做了什么？他们可是孤男寡女的在山里住了几个月，大名鼎鼎的惜王，连这样的绿帽子也要戴吗？”

“你……”

凌汐池气急，还没开口说话，身旁的萧惜惟脸色蓦的一沉，一股阴冷的杀气顿时弥漫而出，闪身便朝左煜冲了过去，手一扬，一柄由真气凝成的剑气已经冲向了他。

左煜反应极快，提枪相对，顿时枪如惊龙，势如雷霆。

他是江湖上号称枪神的诸葛一方的徒弟，早已经得到了诸葛一方的真传，这一枪递出，枪劲击起了漫天飞花，所挟的劲势仿佛要灭城破邦一般，足以让鬼神为之动容。

只可惜，他遇上的号称武林第一人的萧惜惟。

只见萧惜惟手指一扬，数道形的剑气顿时环绕在他四周，随着他迅疾如风的速度，从四面八方冲向了左煜，一剑便破了他的枪势，紧接着又有数剑冲向了他的全身要害。

左煜脸色一变，将手中的枪横在了自己身前，一一破去了那些朝他纷繁而至的剑气，每破去一剑，他便被击退一步，直到完全将剑气破完之后，他已被击出数丈远，长枪在地上一抵，方才稳住了身形。

长枪落在地上的那一刻，地面上立即出现了数道深深浅浅的沟壑。

萧惜惟收了手，一步步走向他，负着手道：“阿煜，你若想杀我，恐怕还得再练个三四十年才行。”

“你要报仇，我给你时间，我等你！但若你再辱我妻子半句，便不要怪我手下不留情。”

左煜的脸已经涨成了猪肝色，满是羞愤和挫败，他一直都知道自己同他的武功有差距，可他从来没想过他和他的差距竟然如此之大，就像小溪与大河的差别，他难以望其项背，永远追赶不及。

说罢，萧惜惟再没看他一眼，转身朝凌汐池伸出了手，说道：“走，去寨子里！”

凌汐池点了点头，这时风聆突然从远处掠了回来，人还没到，就急急地喊道：“主人，主人，外面来了几个药商，说是他们那里也有人染上了病，得知凤尾草可以治疗那种病，一路找寻到了我们这里，他们带来了好多金子，要……要买凤尾草，客气得不得了，大祭司……大祭司正在招呼他们！”

风聆长到这么大，还是第一次遇上外面的人带着那么多的金子来他们族里买东西，也是觉得很神奇，搞不懂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况且，神蛇族根本就不需要金子这种东西。

“什么？”凌汐池惊叫了一声，同萧惜惟对视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