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转眼,已是年关,宫中挂起了大红灯笼,各处都充满了喜庆,就连清芷宫也不例外。
姜戈可以回家探亲,可以在家一直待到大年初八,将近半月,让姜戈有些开心。
往日在家只能一个月待上一两日母亲每每见他都泪流满面,姐姐亦是如此,恨不得将好的东西都给他。
姜戈在大街上玩耍,也不忘水現,淘箩了许多好东西,回宫给水現把玩。
姜戈打包好自己的衣物,还有一箱子水現让他带回去的东西。
“殿下,我出宫去了,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姜戈板着小脸,掰着手指头,“早上要吃,中午要吃,晚上也要吃,不吃对身体不好,还有还有....”
姜戈嘱咐了一堆话,听得水現发笑,可又忍不住感动....
他太缺少别人的关心与爱了。
姜戈戳戳自己的脑袋,“嗯,我都说完了,殿下记住了吗?”
“记住了,记住了。”水現认真的点头,捏捏他的脸颊,“这都是跟谁学的?”
“是娘亲,每次我离开她都说很多,虽然我每次都忘了很多。”姜戈揪住水現的袖子,“殿下不许忘。”
“你能忘,我为什么不能忘。”
“因为,因为,因为殿下比我聪明。”水現漏齿一笑,哦,忘了,前些日子换牙,大门牙还没长出来。
水現被逗得哈哈大笑,让人搂在怀里,“你个小滑头。”
姜戈出宫去了,一回家就像是脱缰的野马,嘴甜的哄了母亲和姐姐,得了她们许多的关爱,又拉着两个哥哥出门去了,偏生碰上姜大人,被姜大人训斥了一顿,在宫里待这么些还是这么顽皮。
姜夫人和姜韶华哪里答应,抱着姜戈好一顿劝哄,姜夫人还骂了姜大人一顿。
姜大人颇为无奈,默默的回了书房去....
“戈儿呢,怎么不见他来吃饭?许是又吃了什么点心,撑着了吧。”水現失笑,想起姜戈想吃却一脸纠结的模样。
六灼上前道,“殿下,姜公子出宫去了。”
“......”水現顿了一下,“是啊,要过年了。”
六灼心中不忍,“姜公子以后陪您的日子还长着呢,想必姜公子在宫外也甚是想念殿下。”
“他啊,恐怕玩忘了。”水現眼中盛着笑意,“罢了,本宫去休息会吧。”
“殿下,您还没用午膳,若是姜公子回来看您瘦了,问起奴才,恐怕要生气了。”
“你这奴才。”水現拿起筷子,“给本宫乘碗汤吧。”
“是。”果然还是拿出姜公子有效,只不过姜公子才走了三天,殿下便这般不舍,以后可怎么好啊。
烟花漫天,照的天空明亮非常,格外漂亮。
“姐姐,这支钗子送给你。”姜戈小手拿着一只长长的钗子,看起来样式不错,可是做工却粗糙了一些,刚刚姜戈在小摊子上看见了这只钗子,见上面有姐姐喜欢的蝴蝶,便买了下来。
姜韶华难得出来,今日是大年三十,跟着母亲哥哥,带着小弟弟出来看烟花。
未出阁的女子不得露面,姜韶华面上便带着薄纱罩,虽然只坐在亭子之中,可还是心中兴奋难掩。
刚刚还以为弟弟去哪里玩了,却没想到弟弟给自己买钗子去了,虽然这只钗子比不上自己随意一件首饰,可却让姜韶华欢喜非常。
“戈儿,这钗子是姐姐收到的最好的礼物了。”姜韶华将钗子戴在头上,人美,就算连做工粗糙的首饰也是耀耀生辉。“姐姐以后一直戴着。”
姜戈小脸红扑扑的,异常高兴。
旁边的姜夫人看儿女和睦,觉得此生无憾了,可是看见小儿子又忍不住逗逗,“戈儿,你给你姐姐买了,娘没有份吗,娘很伤心啊。”
“娘也有的。”姜戈从怀里拿出一玉镯,“娘,送给你。”
“哎,我的乖乖,真让娘心疼。”姜夫人将姜戈搂在怀里,心肝的叫着。
一家人玩的高兴之后才回了家,正好赶上了团圆饭。
一家人其乐融融,欢声笑语不断。
清芷宫里。
堆积成山的赏赐,满桌的美味珍馐,可是却是空空荡荡的。
水現以身子不适推拒了家宴,他不想不想看见那些与他同龄的皇子,在那边欢声笑语,走来走去,而自己却只能坐在轮椅上,什么都不能做。
除了丽妃在世,现在的他只有独自一人,就连六灼都有家人在宫里,水現便放他去家人团聚,吃过饭再回来。
疲惫感深深涌上心头,水現愈发烦躁,抬手扫了一桌的饭菜,满室狼藉不堪,心中的阴郁又增加了。
水現忍不住想起姜戈,真想,真想将他抓回来,陪在自己身边。
自己心中的那缕阳光,只有他才能扫清水現心中的阴郁。
姜戈睁大眼睛,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一闭眼就能想到水現。
如今离开宫里已有八日,也不知道殿下好不好,有没有好好地吃饭。
可是水現不像自己,有父有母,有兄弟及姐妹,宫里有的只是争斗,想起水現以前说的,大年三十只有他一个人,让姜戈愈发的担心了。
水現睡得并不是很安生,天刚蒙蒙亮便醒了。
今天是大年初一,真是个好日子。
水現坐在书房里看书,似是看的入神了,嘭的一声,门被打开了。
水現下意识的皱眉,却见姜戈笑意盈盈的站在门口,额头上冒着汗,看起来急匆匆的,可这却让水現的心扑通扑通的跳着,难以抑制。
那一年,姜戈十岁,水現十三。
“你怎么来了?”水現拿起帕子给姜戈擦着额头的汗水,“不是在家吗?”
“我提前回来了。”姜戈又怎么会说,不顾母亲和姐姐的反对,一意孤行的想来宫里陪水現,“在家里,在家里呆腻了。”
“那在清芷宫不腻吗?”水現又怎么会不知道姜戈的小心思,将人抱在怀里,心下愈发疼姜戈了。
“不腻。”姜戈摇头,“有殿下在啊。”
有殿下在啊。
有殿下在啊。
这句话便一直刻在了水現的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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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年,皇后去世,举国哀悼。
佟贵妃在宫中独大,一时冠宠后宫,从这时开始皇上的精神愈发不济,猜忌心也愈发严重。
这些都影响不到水現,可是皇后所出的二皇子和四皇子,便愈发艰难了,他们在佟贵妃的眼中无疑不是儿子的绊脚石。
宫里的人看人下菜碟儿,二皇子和四皇子的宫中之人削减了一大半,就连份例都供不上了,可是皇上却是半点不管。
这日,姜戈提着食盒准备回清芷宫去,姜戈嘴甜人长得可爱,给的赏钱也不少,御膳房里上下都认得,也很照顾,每每姜戈饿了都去御膳房里开小灶。
“这冷馒头,冷菜可怎么吃啊。”一个老太监在宫门口叹气,“宫里的人都是趋炎附势的小人啊,往日皇后在世,一个个都巴结着,现在,哎。”
“别说了。”一个年龄颇大的宫女道,“四皇子身子愈发不好了,快去请太医吧。”
“我都去了好几次了。”老太监语气中饱含着无奈,“都被拦下来了。”
姜戈看老太监和宫女说着话离开了。
姜戈提着食盒看了眼前的宫殿,有些破旧,倒不像是皇子住的地方。
姜戈心里好奇,又看没人看守,便溜进去了。
”咳咳。“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让姜戈心惊。
姜戈推开殿门,榻上躺着一人,榻上的人年纪不大,脸色苍白,可即便如此也掩盖不了他的容貌,就像是从天上渡劫下来的仙人一般好看。
“你没事吧。”姜戈见那人伸手倒水,有些颤颤巍巍的,急忙上前去帮他。
“你是何人?”这人的声音空灵,在空荡荡的宫殿之中有些飘渺。
“我叫姜戈。”姜戈道,“参见殿下。”
“罢。”水瑜又咳了起来,“你来这里作甚,莫不是佟贵妃忍不下去了?要你来害我?”
“不是,不是。”姜戈急忙摆手,“我只是路过,路过,好奇。”
水瑜见面前的孩子睁着大大的眼睛,懵懂无知的模样,面色也柔和下来,“快回去吧,免得我的病气过给你了。”
“没事,我身强力壮,从来不生病。”姜戈小心翼翼的伸出手,戳了眼前的人,水瑜不解,姜戈道,“你看起来情况不是很好,感觉像是仙人一样,一阵风就吹跑了。”
水瑜轻笑起来,“将死之人罢了。”
“你才不会死呢。”姜戈歪着头,“你是个好人。”
“你从哪里看出来我是好人?”
“不知道。”姜戈摇摇头,“你长得很好看,九殿下长得很好看,他就是个好人啊。”
“水現?”
“嗯嗯。”姜戈提起来水現,眉眼中不自觉弯了起来,“我是他的侍读。”
“九弟的腿好些了吗?”
姜戈的小脸又沮丧起来,“还没有,不过,有我在,我一定会照顾他的。”
“嗯。”水瑜已经许久没有跟人说过这么多话,不自觉的乏了。“我要睡了。”
“没事,你睡吧,我待会就走了。”姜戈眨眨眼睛。
水瑜失笑,这么小的孩子哪里听得懂话里的逐客令,也罢,水瑜确实是累极了,慢慢睡了过去。
姜戈给他掖掖被角,看了桌子上的冷馒头冷菜,皱皱眉头,就连年纪小的他都知道,这宫里的人都是踩高捧低的,姜戈忍不住为自己心里的仙人打抱不平。
姜戈回清芷宫晚了,正好碰到正准备出来找他的六灼,“六公公,这是去哪?”
“是去找您呢。”六灼笑道,“看您还没回来,殿下怕您碰到麻烦。”
“我没事了,六公公费心了,我去和殿下说说。”姜戈拎着食盒乐呵呵的进了殿中。
六灼笑了笑,果然是小孩子心性,不过刚刚殿下可真是紧张。
“怎么去了那么久?”水現放下画笔,“又拿了什么点心回来?”
姜戈慢吞吞的从食盒里拿出一盘精致的佛素手,放在水現画画的桌子上,“看,殿下你最爱吃的佛素手。”
“怎么就这一盘?你平日至少拿五盘,怎的今日吃的这么少?”水現问道。
姜戈咬着手指,将刚刚的事情一五一十都说出来了,水現听后沉默了半刻。
往日皇后在世一直对母妃相加照顾,母妃去后也从未苛待过自己,往日水瑾和水瑜对他来说都是遥不可及的兄弟,今日听到他们如此,心下倒是有些同情。
“以后,你经常去看看吧。”
“嗯。”姜戈咬着佛素手,随意的点点头。
水現替他抹去嘴角的碎屑,轻笑着看他吃点心。
水瑜睡了一觉,醒来,天色已黑,宫人掌灯,可是幽暗的灯光却照亮不来空荡荡的宫殿。
水瑜见周边的被子整整齐齐,一抬头,那边的桌上多了四盘精致的点心,想起来刚刚的小家伙拎着食盒,想来....
自从这次之后,姜戈一来二去,倒是与水瑜熟悉了,就连水現也来过几次,倒是熟悉了起来。
某次,姜戈去看望水瑜,看到了正在给水瑜喂药的水瑾,旁边跟着一个年轻人,面若桃花,虽然小小年纪,可是一双桃花眼却是勾人。
“哎呦,你捏窝干什么。”姜戈气呼呼的捂着脸,这人手劲太大了。
水钰揪着姜戈不放,一直逗着小孩,还是水瑾解救了他。
水瑾一脸严肃,如今已有二十三岁,出宫建府,很少能进宫,可是他在宫外也一直为水瑜搜罗着名医,想要为水瑜治病。
”谢谢你。”水瑾真心实意的对眼前的不大的小人道谢,自己一直在外,不得随意进宫,现在自己的势力太弱,一直在招揽势力,事务繁杂,顾及不来水瑜,这些日子来看水瑜,水瑜说了几次姜戈的事情,水瑾派人调查过,这才放心下来。
姜戈摸摸头,“我喜欢四殿下。”
时光荏苒,白云苍狗。
一转眼,已是几年过去了。
陆续的皇子们都出宫建府了,水瑜封为睿王,水钰封为誉王,水現封为福王。
因为姜戈的原因,水現与水瑾,水瑜,水钰几人如今已经在统一战线上,在背后扶持水瑾。
水钰去了军中,水現将丽妃外家留下的几万兵权如数交给了水瑾,水瑜出谋划策。
姜戈也如今大了,家中人两个哥哥都娶了嫂子,生了小侄子,姐姐也在寻摸这人家,来年出嫁。
姜家人多次要求姜戈,从水現身边回来。可是姜戈不愿。
就连水現也劝过,只是姜戈依旧不愿,想要陪在水現身边。
福王府府中上下都知道,除了水現,姜戈也算是半个主子,六公公虽为管家,可也知道姜戈的重要性。
这年夏天,姜大人因为调往江南,一家人举家要去江南定居,姜夫人叫回姜戈,想要他一起前去。
这些年与儿子聚少离多,让姜夫人很不乐意,这次无论如何都要带小儿子去江南。
“六灼,你说他会离开吗?”水現在廊下晒着太阳,眼神中却是晦涩难明,这么多年,已经习惯了啊。
“姜公子,应该不会。”六灼道,“其实王爷,也该放他走了。”
“....或许吧。”
姜戈还是没有同意姜夫人的意见,姜夫人哭了起来,姜戈左哄右哄,在家呆了几日,才平复了姜夫人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