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历七二三年二月初十日戌时，云州安阳郡，安阳城秦王府 距离元宵夜的巅峰大战已近一月，无论是将武战骨灰送往天峰山主峰安葬的上官仁还是将师傅骨灰送回西川郡洞府的上官扬都已经回到安阳城，此刻安阳王麾下得力干将又在安阳王府聚集，共商大业。 从明面上来说，秦王独孤陌在元宵夜那一役不仅成果甚微，而且折损两员大将，损失惨重。南宫世家在得知独孤陌生母贤妃逃离云都之后，立即作出反应，将在碧水城南宫世家的独孤若云送往云都皇城，救了母亲，妹妹依旧身陷敌营。无论是贤妃还是独孤若云，都是非常重要而且有效的人质，对独孤陌是如此，对上官仁同样如此。 独孤陌此时或许会有些后悔，可毕竟是没办法的事，因为谁也没想到南宫本父子会同时前往云都，若是提前收到消息，做两手准备，在前往营救贤妃的同时安排人手进入碧水城营救妹妹独孤若云。若果真如此，请岳父赵雄出手，再带几个高手，未必就不能在碧水城得手。当然，这些都只是后话，世上哪来那么多如果。 “王爷，阿仁，小扬，此时尚不是追悔过往之时，越王已经在南宫世家帮助下将云都牢牢占据，此时不过根基未稳，待他日其肃清中州，必定还是要进军其余四州，我等需得早作准备。”汪宏远说道，此间就他还算清醒，受西门追武战独孤若云影响最小的也就是他。 “姐夫所言不差，不过云公主既是对方人质，在南宫世家还未开出条件之前，想必性命无忧。我们必须让南宫世家足够重视，才能让他们投鼠忌器不敢动云公主。”周睿也附和道。 首座的独孤陌，第一第二客座上的上官仁兄弟闻言若有所思，神情不似之前那般倦怠。 “姐夫和三弟所言有理，此时追悔过往毫无意义。王爷，此时陛下已经仙逝，越王无诏自立，天下分裂已成定局，当此大展宏图之时，怎能如此虚度光阴。”上官仁说道，目光灼灼的看着首座上的独孤陌，对面的上官扬闻言也收起了伤心。 “好，诸位爱卿均如此说，本王再如此消沉岂不辜负了诸位苦心。诸位移步，我等先就着最新的厉朝疆域图来看看这天下形势。”独孤陌说道，说完率先起身，众人随后，之后一行人来到正厅东面一张悬挂着的地图旁。只见地图呈方形，长宽均约半丈。其上厉朝天下五州二十一郡，都城郡城和部分重要城镇均有，还有很多重要的山川，河流，关隘标注得甚是详细。 要说文韬武略，此间还是以独孤陌为首，再加上对厉朝版图的研究，对于天下大势自然还是他最有发言权，独孤陌也不客气，就在地图面前侃侃而谈。 云州地处西部，东边和中州霁州两州相接，目前可能直接面对的对手主要来自这两州。而中州和霁州，中州五郡在北，霁州四郡在南。中州五郡又被元江分为江南两郡和江北三郡。毫无疑问，所有人的焦点都在中州江南两郡。 如今虽说天下尚武，可若要攻城略地，守土治世，仅有巅峰战力是不行的，还必须依靠拥有人数优势的普通将士。从这一点来说，占据云都的独孤行是有优势的。依靠七万之众的苍云军和南宫世家的高手，扫平中州四郡反对势力，苍云军加上四郡府军少说也有十万之众。之所以说中州四郡，是把青石郡排除在外，青石郡毕竟是边境之地，边军府军人数众多，若没有外患，裂土自立也并非不可能。只不过既是边境，内外皆有强敌，若轻动难免腹背受敌，进退维谷。而同样中州也是强敌环伺，独孤行，或者说南宫世家若是处理不好，被四方围困，也是进退维谷。 其余四郡情况又有不同，大体上分为两种。云州和阑州都可称为大权一统，云州四大世家或支持，或归附秦王独孤陌，无论对外如何，至少内部可以相安无事，无需花精力处理或防止内部生乱；阑州则只剩下独孤宏和蓬莱王家，以王家明哲保身的一贯作风，绝对不会主动与独孤宏争锋，相反，若独孤宏施压，王家高层或许会为了保全族人将家产资源拱手相让。 霁州和东州则还是独孤尧去世前的状态，世家联盟和藩王府分庭抗礼，是联手图谋大事或是攘外必先安内，还值得高层费些心思。还有一点，东州鲁王的生母淑妃徐氏和母族云都郡徐家可以说在独孤行手里，独孤翔要是妄动，即使独孤行答应，南宫世家想必也不会答应；而霁州楚王，同样有人质在云都皇城，还是其嫡长子，可是南宫震父子可能对楚王不甚了解，独孤陌却深知这位三皇叔城府颇深，更何况，楚王独孤让别的不多，就是儿子多，南宫世家以长子为质要挟楚王独孤让的意图或许难以奏效。 可即便如此，楚王独孤让要想有所作为也并非一朝一夕的事，霁州三大家族此刻还围绕在南宫世家的周围，霁州的这个世家联盟依旧横亘在他和云都皇城之间。 而已经相对一统的阑州，齐王独孤宏同样面临困境。去岁的阑州经历了阑北草原的雪灾，灾民的救济和边境将士的粮饷还是要仰仗云都皇城的最高掌权者，灾民倒还罢了，若是士兵缺粮少饷进而哗变叛乱，那场面想必也不是独孤宏愿意看到的。因此理论上可以毫无顾忌的和云都决裂的齐王独孤宏，此刻反而毫无动作，甚至还派人和云都方面接洽。其实即使阑州太平无事，独孤宏要南下也不能顺心如意，尤其元江天险，大队人马要过江必须依靠大船，独孤宏镇守北疆多年，多是骑兵步战，先不说善不善水战，却要从哪里找那么多船只？ 所以综合来看，云州目前最大的威胁还是来自云都的独孤行和南宫世家，更别说还有人质在对方手里。 “周卿所言不错，只要我云州的实力值得重视，而本王又不主动进军中州，云儿想必无碍，因此本王目前能做的只是稳固云州，暗中提升府军战力以待时机。”独孤陌说道。 “王爷所言不差，目前还无人能够威胁到云州，正好给了我等准备时间。去岁对府军的训练和整编卓有成效，王爷要将其推广至其余三郡已然可行。”上官仁说道。 “王爷，在下所担心的其实是世家势力，尤其是西川郡李家。之前还有师傅在，李江不敢轻举妄动，如今......以李江投机，一切以利益为先的性格，难免不会心怀鬼胎。”上官扬说道，说到西门追又哽咽。 “这确实是个隐患......”独孤陌沉吟不语。 “嘿嘿，这有何难，就以王爷的名义调李江的儿子来安阳郡府军中任职，要是儿子在王爷手中，想必李江不敢妄动。”周睿坏笑道。 “此举是不错，可是李江会同意吗？若是他将此举想成是王爷胁迫的手段，从而产生嫌隙与王爷离心，恐得不偿失。”汪宏远担忧道，其实说的很委婉，周睿的意思本来就是胁迫儿子让老子乖乖听命，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汪宏远或许觉得此举非君子所为。 “姐夫此言差矣，只要李江不心怀鬼胎，此举就只是让世家子弟为王爷效力，与我等无异；更何况能将家族势力伸入府军中，李江或许会冒这个险。”上官仁分析道，汪宏远闻言不再说什么，天下事多的是你不仁休怪我不义，此举也算是给李江一个警告。西川郡李家的名声在云州四家中最差，若在天下太平时，上官仁难说不会为了平民百姓而考虑拿李家开刀。 “唔，表兄所言不差，既然提到让世家子弟为本王效力，落云赤岩两郡或许也可以挑适合世家弟子进入府军任职，若安排得当，府军战力或许会有可观的提升。”独孤陌说道，众人均颔首称是。 “其实要说将士，自然还是边军最好，既是现成的战力，战斗力也不弱，王爷若能得到云州总督的支持，或可事半功倍。”上官仁说道。今夜不知是独孤陌有意为之还是其他，云州边军的代表罗家无一人在此，此间甚至只有上官家一系。不过话又说回来，毕竟独孤陌在云州已经四五年，可能各处人手各司其职，只上官家一系初来乍到还需安排去处。 “此事虽有难处，倒也不是无法可想。效忠于谁只是军方高层需要考虑的问题，底下的将士只要有粮有饷，他们或许并不在乎云都皇城龙椅上坐的是谁。而这托表兄的福，本王秘密筹集的粮草至少可供云州所有的将士维持三年，还不算云州各地粮仓所储。”独孤陌说道，说完还十分感激的看了上官仁一眼。有钱有粮就是好办事，而且还能办很多事。 “如今阑州大灾未除，云州各地粮仓终归还是属朝廷所有，若是越王以赈灾为由要王爷开仓放粮，王爷可想过当如何应对？毕竟抛开立场，阑州的子民未来也是王爷的子民。”汪宏远说道，倒是心怀苍生。 “这个汪卿可以放心，若真的需要，本王自然不会袖手旁观，当然，本王也不会让大皇兄经手从而中饱私囊，事实上，别说阑州还有王家，最近的筹集粮草之地也在东州。若真的打上云州粮仓的主意，十之八九不是为了赈济灾民。”独孤陌说道，睿智而狡黠。 “王爷，属下有一问，不知当问不当问？”汪宏远说道，似乎犹豫不决。 “汪卿但说无妨。” “若越王是个明君，也有容人之量，同样没有先帝遗诏，王爷可会俯首称臣？”此言一出，震惊全场，估计独孤陌自己都没考虑过这个问题，众人闻言均沉默不语，汪宏远却明显没有告罪的打算，独孤陌也没有回答他。 “王爷，云公主落入人手与我方实在诸多掣肘，可要安排人手尝试营救？毕竟我等如今做再多努力，若王爷还是要受制于人，难免为他人做嫁衣。”上官扬说道，众人闻言又是一阵沉默，心思各异。上官仁自然也有此想法，但目前云都有南宫震父子坐镇，即便西门追武战仍在也未必能奏效；周睿的想法估计和上官仁差不多，只能退而求其次暂保独孤若云平安；独孤陌和汪宏远则是相同的心思，独孤陌经过之前的损失，自然不敢妄动此念；汪宏远则是一切以大局为重，此时绝不宜与云都方面冲突。几乎不约而同的，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上官仁，仿佛此事只和他一人有关。 上官仁看到周围的目光，心下思索片刻，缓缓说道：“云儿与我等关系匪浅不假，我与云儿有情也不假，可于天下苍生而言，个人的情感和命运始终不值一提。云儿是一个善良的人，如果用她可以换天下太平，想必她也会换的，我想这也是当初她决定嫁入南宫世家的原因之一。” 上官仁其实也是无奈，诚如之前所言，此时不是追悔往事之时，独孤若云的事既然已成僵局，众人没理由拿着此事不放，毕竟现在诸多事务千头万绪。上官扬的提议更多的还是为独孤陌和上官仁考虑，毕竟要说对独孤若云的感情，他自然无法与二人相比。既然二人表了态，上官扬也没有了坚持的理由。 “表兄所言不差，此事只得徐缓图之，当务之急还是按原计划行事，以待时机。”独孤陌说道，此言相当于下了最后的命令。 “属下遵命。”众人揖手为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