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历七二三年十二月十五日戌时末，中州拨云郡，拨云城西门外 中州的拨云郡西边和云州的安阳郡相接，安阳城和拨云城相距不过八百里，不过独孤陌安排进军拨云郡的主力乃是率属于云州总督罗骏的赤岩军，赤岩军的驻地在赤岩郡北部。赤岩军毕竟是边军，大军调动存在诸多不便，虽然行军距离不及陌云军一半，却是于两日前才和提前抵达的赤炎郡府军在拨云城西郊汇合。拨云郡的人马在发现敌军之后便全部收缩回城中严正以待，提前抵达的赤炎郡府军自然不敢冒然进攻，只是扎营，同时准备攻程器械。 拨云城如今有两万人，三万赤岩军和一万赤炎郡府军合起来有四万人，人数和战力均占据优势，自然很快就开始部署攻城计划。在独孤陌的战略计划中，第一步是平定云都郡南北，南边自然就是碧水郡，北边则是拨云郡；完成了第一步才能进行第二步：进军云都，拿下云都登基为帝继承大统。如果一切顺利的话，独孤陌预计在明年上半年登基。如此一来时间虽算不上紧迫，但也不是十分充裕，毕竟拿下拨云城之后，拨云郡内部和周边还需要做诸多部署。 深冬时节，此时的天已经全黑，不过今夜十五，天朗气清，圆月高悬。在隆隆的战鼓声中，第一批千人左右的攻城部队开始了第一次强攻。赤炎郡这边的四万人领头的是总将任天翔，任天翔其人骁勇善战，每战必身先士卒，颇受将士拥戴，可同时也有些刚愎自用。正如此刻，他拒绝了军中武林高手的建议，力排众议决定正面强攻。因为在他看来，府军始终只是府军，大部分人几乎没有机会见血，打起来自然不是作战经验丰富的边军的对手。 今夜夜色是不错，只可惜无人有欣赏的心情。只见拨云城西城墙上火把一字排开，和城下两百步外同样一字排开的火把遥相呼应，两排火把之间，数十列扛着云梯的纵队在城门两侧，从赤岩军一方向城墙进发，居正中的则是安装了四个轮子的巨型撞门用的锥木。不得不说，任天翔也算是指挥得当，每一队人马均有不同的兵种配置。每一个云梯队最前面的是两名盾牌兵，盾牌斜向上举，尽可能增大防御范围；盾牌兵身后是一左一右各两名弓箭兵，瞅准时间间歇性的往城头放一两箭；弓箭兵后是十二名士兵，左右各六名扛着长约三丈半的木制云梯；云梯队后面则是另一群盾牌兵，这些兵的盾牌和常规的盾牌兵相比要小得多，形状也是圆形。上官扬不识战阵，自然不知任天翔如此部署的用意。 既是攻城，自然有守城一方，更不会眼睁睁看着攻城部队来到城墙面前，一时间带火的箭头如雨落下，还不时有大块的黑影落地，发出闷响或者惨叫。这时候就显出作战经验的重要性来，攻城的云梯纵队之间相距约一丈，如此一来，除非采用火药这种大面积杀伤武器，根本无法阻止大部分云梯队来到城墙前。当然，只要有点常识的人都知道，真正的攻城战是在城墙上下进行的，换句话说，真正的战斗尚未打响。 终于，第一队云梯队到了城墙边，最前端的四人蹲下扶住云梯，后方八人高举云梯撑着云梯步步向前，云梯以靠近城墙一端为轴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云梯尾端稳稳靠上城墙，训练有素，整个过程一气呵成。可撑云梯的八人还来不及进一步动作，便被一轮箭雨招呼，几乎人人成为刺猬，缓缓软倒，尾随的盾牌队顾不得许多，一手举着圆形盾牌，一手扶着云梯快步而上，原来尾随的这一队盾牌兵才是登城主力。可守城的将士怎会让他们轻易得逞，滚木擂石纷纷落下，雷石倒罢了，滚木一下，同时登上云梯的四五人便被一股脑带下云梯，落地后不见动弹，生死不知。类似的情况在整个拨云城西城墙上上演，攻城战正式拉开序幕。 要说这云梯攻城之法，由来已久，值得一提的是曾经昙花一现的人工云梯。数百年前，军事史上出现过一个响彻古今的人物，名为高飞，被世人尊称为战神，用兵出神入化，而且一生未尝败绩。或许是天妒英才，也或许是杀戮太过惹得天怒，战神高飞于三十五岁那年暴毙，死因至今成谜，否则其功绩不可限量，其所在的大宇王朝的版图也绝不会在前朝太武帝轩辕傲之下。 高飞首创人梯攻城之法，所谓人梯，就是直接用身体组成一条可用于登城的台阶。既是台阶，自然越往上人数越少，比如最底层是五列纵队，八列横队；往上一级变为五列纵队，七列横队；再往上变为五列纵队，六列横队，以此类推。人工云梯的优点在于，经过严格训练之后，配合娴熟，比普通的云梯攻城更加迅速；可缺点同样明显，高飞用此法登上过最高的城墙只高约两丈，最大的关隘在于士兵身体的承受能力，最底层最靠近城墙一队人几乎每人承受十人重量，而且并非一时半刻，更何况攻城时如此多的人聚集城墙下目标太大，执行之人可谓是九死一生。 言归正传，虽然拨云城的抵抗十分猛烈，但是在整个西城墙上同时进行的登城之战，总会有那么几队能够登上城墙，而只要有人做到了这最难的一步，形势就会发生十分微妙的变化。于赤岩军而言，士气自然大受鼓舞，而于拨云城的府军而言则是信心受损。而登上城墙的将士一开始和城墙上的守兵交上手，一定程度上自然能缓解城下登城部队的压力，登城部队的行进速度变得迅猛。 掠阵的赤岩军大部分都松了一口气，前排居中一骑上一人金盔金甲，嘴上似乎还带上了一抹轻蔑的笑，不用说，此人自然就是此间的最高统帅任天翔。眼看着越来越多登上城墙的己方士兵，胜利的天平正在向己方倾斜，自然心情大好。 可是他的好心情并没有持续太久，城墙上出现了上百援军，这些人一加入战圈，形势顿时逆转，登上城墙的将士毫无招架之力，拨云城的府军渐渐稳住阵脚。任天翔的笑容一僵，面色变得铁青，他身旁的一众将领高手均默然不语。上官扬作为此间数一数二的高手，自然也有资格和这些将领同在最前端。此时的他面色不是铁青，而是有些复杂，像是激动，又像是憎恨。 “任将军，看来对方的高手已经出动了，面对武林高手，普通将士上去只是白白送命，还是老夫和二位少侠带些军中精锐前去会会吧。”任天翔旁边一人说道，只见此人一身羊皮大氅，头发全部平平梳至脑后，未束发，面色黝黑，嘴角一圈胡子甚是浓密，一双眼睛如雄鹰般凌厉。 任天翔偏头看了一眼，揖手一礼道：“如此甚好，不过还请何家主保重身体，若是家主有个三长两短，王爷和总督那里末将可不好交代。”听任天翔所言，此人应当就是赤炎郡何家家主何晋鹏，活脱脱一副牧民猎户打扮，丝毫不似一家之主。 “唔，凡儿实力不济，还是随大军在一旁掠阵。”何晋鹏向一旁的魁梧青年说道，青年身穿半身比甲，裸露着粗壮的双臂，正是何不凡，第三届武道大会十六强之一。何不凡闻言没说什么，似乎也不敢说什么，看来何晋鹏在家族内甚是威严。 安排已毕，大军前方的盾牌兵让开一条通路，上百骑策马出阵，一马当先的却是上官扬，刘征紧随其后，接着才是何晋鹏，似乎也没人计较。这上百人出阵之后一字排开，各自相距约半丈向前疾行，两百步的距离策马疾行片刻便至。上官扬显示出高手风范，在马上暴起一点马头越过两丈之地，再在一座云梯中段借力一点便来到城墙高度，还未落地，便被四五支羽箭招呼，上官扬右手凌空飞舞，一片令人眼花缭乱的操作便将羽箭尽数收下，追风手被其施展到极致。这还没完，只见他凌空一个旋身顺势将羽箭掷出，羽箭来得快，回去得更快，放箭的四五个人还来不及再次出箭便被自己射出的羽箭击中，倒地不起，上官扬也终于在这个空当落上了城头，同行的人虽然大多数实力不如他，可基本都有惊无险的落上了城头，新一轮交锋开始。 刘征一上城头就大开杀戒，当初梁刘两家被灭门，罪魁祸首便是这些人，此刻自然分外眼红。何晋鹏则好整以暇，也没用兵刃，只见他屈指成爪，空手入白刃的功夫炉火纯青。上官扬环顾自周，看见了一个很想看见却并不期望在此遇见的身影。循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那是一个一身黑色劲装，头挽平十字髻的绝色少女，赫然是轩辕月。此时的轩辕月身周一片剑网，剑网所过之处无一活口，死者身上密密麻麻的剑伤，上官扬再不迟疑，抽刀出鞘施展幻尘步攻向轩辕月。 另一边，刘征和何晋鹏的出色表现也引起了注意，一老一少两人分别找上了他们。刘征看清来人，更加激动，原来此人便是拨云郡郡守李元松的长子李云飞，当时就是李云飞带领府军在不知身份的高手帮助下剿杀梁刘两家的人。刘征面无表情，也不说话，直接攻向了李云飞。 另一边，找上何晋鹏的老者持刀攻敌所必救，救下了被何晋鹏找上的一名府军校尉，二人面面相对，并没有着急动手。 “西北苍鹰何晋鹏，久仰大名，没想到在这种情形下与阁下相见。”老者说道。 “李大人客气了，拨云郡郡守李元松爱才之名哄传中州，老夫在赤炎郡也有所耳闻，只是不知道李大人的功夫怎么样？”何晋鹏说道，不错，与他对峙的自然就是拨云郡郡守李元松。 “何老弟，今日之事你就不能置身事外吗？独孤陌能给你的，我家齐王爷也能给你，甚至更多......” “李大人的好意在下心领，或许就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吧，如今你我各为其主，若是你能缴械投降，王爷也不是定要大人的命。”何晋鹏劝道，李元松似有所动，但看到一旁和他的儿子交手的刘征，再看看远处一身黑衣的上官扬，想想刘征和上官仁兄弟的关系，上官仁兄弟和独孤陌的关系，再回想起曾经和赵天龙的过节。凡此种种，或许能留得性命，在独孤陌麾下铁定没有好日子过。与其这样，还不如博一把，今夜也并非必败之局。 “与其苟延残喘，不如纵情燃烧吧。久闻西北苍鹰一手空手入白刃的功夫炉火纯青，今日机会难得，就让老夫来领教领教。”李元松说道，言语中的坚决不容劝说。何晋鹏轻叹一口气，李元送也是条汉子，只可惜两人站在了对立面，只得运功准备迎敌。 另一边，上官扬和轩辕月不是第一次交手，可谓是知根知底，他长于内力，她长于招式。两人以快打快，刀网剑网交击，“叮叮当当”之声不绝于耳，不过片刻之间，刀剑不知交击了多少下。刀网剑网消失，两个人影分开，上官扬右手持刀斜向下指，身上手臂上不少细小剑痕；轩辕月长剑下垂，背微躬，呼吸略显急促。 “西门公子，哦不，上官公子，小女子和你又见面了，你们兄弟两还真是我暗夜的克星，看来今夜又要败在你们手里。”轩辕月说道，语音绵柔，充满魅惑。轩辕月对面前的人也是又爱又恨，恨者暗夜和天刀门上官氏早已是不死不休的局面，更何况屡次被他坏了好事；爱者，眼前这人不仅是唯一碰过她的男子，即使作为仇敌，当初落入陷阱时仍出手救她。如此人物若抛开立场，未必不能以身相许，共结连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