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历七二三年十二月二十三日，霁州碧水郡，碧水城南郊 碧水城是碧水郡的郡府所在，也是霁州楚王藩王府所在，根据目前收集到的情报，碧水城此刻被楚王次子独孤觉占据，大约有三万府军，粮草钱财不计其数。可以说独孤觉并不害怕僵持，上官仁本也可以暂且将其置之不理，转而先去平定其他地方。不过碧水城就像一颗插在碧水郡的钉子，独孤觉毕竟也有三万人，真的置之不理，也难免独孤觉派人出城捣乱，上官仁还要分兵提防于他，事倍功半，碧水城以北诸县已经取得的成果难免付诸东流。更何况独孤陌的目标并不仅限于一城一郡，总而言之，拿下碧水城势在必行。 上官仁和祁泰华留下三千兵马在惠济城，之后率领其余人马奔赴碧水城，毕竟人数不占优势，遂在碧水城北郊三里外安营扎寨待后方大军前来汇合。祁泰华实在看不惯上官仁如此谨慎的做法，也看不上府军，遂在抵达碧水城外的第二天，也就是十二月十九日，不顾上官仁反对，率领本部人马攻城。碧水城守军的的守城决心连上官仁都始料未及，更别说是祁泰华。这一次攻城战陌云军损失了约两千人马，祁泰华自己也差点葬身碧水城下，还好上官仁亲自出手相救，祁泰华捡回一条命。祁泰华自请四十军棍以正军法，上官仁应允，军法伺候之后倒并没有撤他的职。 二十日，三路大军相继抵达，陌云军近四万人和碧水城的三万人人数也不在劣势。可经过了祁泰华那一次攻城，上官仁踌躇不前。兵法云：十则围之。如今双方人数基本持平，攻城一方较守城一方本就处于劣势，强攻只是下策。不宜强攻，自然需智取。上官仁兄弟一合计，计上心来。 之后祁泰华接到了一个艰巨的任务，之所以说艰巨，因为对于他来说，从来都是能动手尽量别说话，上官仁给他的任务却是动口不动手，这任务对于他来说自然艰巨。 从二十一日开始，一连三天，祁泰华就带着上千人在碧水城北城门外喝骂邀战。第一天只是陌云军不住的向城头喝骂，城头上毫无反应。到了第二天，城头上也开始言语还击，两方人马就隔着百步之地隔空对骂，丝毫没有要动手的意思。所谓的喝骂邀战并不是每天只一次，往往是吃过早饭便前去叫阵，午时末临近未时回去吃午饭，吃完午饭再次前去，直到太阳落山，晚饭过后在夜色下再来一次。双方就像一对热恋的男女一样缠绵。无论是谁说上一整天话都会嗓子干哑，因此双方军中死伤没有，说不出话之人倒是不少。 白日在实在听不下去的时候一般会隔空射箭，碧水郡府军居高临下，经常搞得陌云军手忙脚乱。可陌云军的弓箭手出于上官仁的授意，大部分羽箭都射在城墙上，甚至很多羽箭未能抵达城墙，惹的碧水郡府军不住嘲笑。其实动脑子想一想，百步穿杨是为射箭高手，但是不说准头，百步之外也射不到就不算是个合格的弓箭手，这自然不是陌云军正常水平，祁泰华后来也明白了上官仁的用意。 今夜祁泰华仍是例行公事率军前去参加骂战。不过这一日他竟有些紧张，因为终于知道了上官仁的部署，感觉责任重大，不经意的朝一字排开的上千人后方看了一眼。或许是怕暴露意图，急忙收回目光看向城头。 “城上的龟儿子给老子听着，速速放下武器出来投降，兴许本大爷一高兴还会饶尔等一命，否则待老子踏平碧水城，不仅要剐了尔等，还要去问候尔等娘们。”在祁泰华授意下，他的身边亲卫先开口道。 “剐了尔等，问候尔等娘们。”上千人一同呼喊道，哄笑之声不绝于耳。 “下面的陌云军孬种，来来去去都是这几句，老子还没尽兴，尔等就已经词穷了吗，真是无用，哈哈哈哈。”城头上一人高声道。 “陌云军词穷，陌云军无用，哈哈哈哈。”城头上同声喊道。 “哈哈，陌云军无用？尔等躲在城里不敢出来，还敢说陌云军无用，缩头乌龟，还是趁早回去陪娘们吧，要是尔等不行本大爷可以代劳。”另一个亲卫喊道。 “缩头乌龟，回去陪娘们吧，要是尔等不行本大爷可以代劳，哈哈哈哈。” “下面的，来到城里信不信老子弄死你。” “上面的。来到城外信不信本大爷弄死你。” “有本事你上来......” “有本事你出来......” ...... 喝骂之声不绝于耳，双方你来我往，就这样在暗夜中对骂了将近一个时辰，双方都有所防备，夜间放箭几乎只是浪费羽箭，否则城头上的碧水郡府军若是释放带火的羽箭，应该能发现陌云军一千人后面的一群人小心翼翼的动作。 其实祁泰华早就撑不住了，可为了掩护后面那些人的动作，只得硬着头皮，忍着恶心愤怒硬撑。心中暗想：哼，让你们在得瑟一会，今夜老子定叫你们哭爹喊娘。 这时后方一人前来禀报，祁泰华眉舒颜展，示意左右，左右亲卫会意，高声道：“上面的人听着，今夜本大爷们已经尽兴，时辰不早，本大爷要回去休息去了，明日再来。尔等放心，明日本大爷们一定会准备好新词，你们听了要还是不出来，本大爷们定会离去不再纠缠。” “明日再战，缩头乌龟们，哈哈哈哈。”说完盾牌兵殿后，缓缓退去，若是在白天，城头的人定会发现百步外土地的异样，此刻下玄月西垂，加之他们这三天对城下之人习以为常，不曾增加警惕。 城上为首一名将官看着退去的陌云军，面露轻蔑道：“哼，陌云军真是没辙了，只要老子不出城，你能奈我何。” 身旁的一众将士闻言附和着哈哈大笑，将官也不疑有他，再看一眼三里外漆黑一片的陌云军大营，嘱咐守城将士几句，转身走下城头。 俗语云事不过三，上官仁却一连三天让祁泰华去城下喝骂邀战，他明知道碧水郡府军不可能出城迎战。那么他此举是否有深意？答案是肯定的，这又要从今日白天开始说起。 中军大帐内，陌云军的主要将领聚集一处，唯独不见夜风。上官仁，周睿，南宫乾，祁泰华，彭浩言，云睿博等聚在一座沙盘前商议，沙盘上已经堆起了一座城，准确点说是一条城墙，简洁明了，因为重要的只是北城门以及两侧各一里范围，上官仁手执一根木棍指着沙盘开始部署。 “祁将军，今日你仍然带人前去喝骂邀战，不过今夜最后一次前去时你要注意掩护后方掘坑的将士，回撤时也要注意不要踩踏。”上官仁说道。 “遵命。” “段鸿飞，你挑选一百弓箭手，不仅要箭术了得，意志耐力也要出众，毕竟可能要在黑暗中潜伏近两个时辰，若是不小心被发现难免功亏一篑。” “遵命。” “本将军的计谋很简单，埋伏一百弓箭手，再挑选一百精锐随本座于今夜子时登上城头，打开城门放大军进入城中，只要大军能够进入城中，拿下碧水城只是迟早的事。”上官仁说道。 “可是将军，虽然这两日麻痹敌军卓有成效，可碧水城也不可能完全不设防，只靠这两百人能够完成如此艰巨的任务吗？”彭浩言质疑道。 “此举的要点有两处，其一便是尽可能掩藏行迹，以期达到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今日二十三，子时月落，就定与子时行动；其二在于拖慢对方传递军情的速度，埋伏弓箭手的理由便在于此。弓箭手一要掩护登城之人，二要尽可能防止敌军传讯。只要这一百人越过城墙进入城中，此计便成功了一半。”上官仁说道，以他和南宫乾之能，悄然潜入城中本不在话下，可进入城中之后无论是制造混乱还是直接前往刺杀独孤觉，若是不能一击奏效打草惊蛇，平添无数变数。更何况对方在北城门必定严加防范，无论是兵力还是城门处的防御工事，绝不是一两个人能够处理的，此时正是体现人数优势之时。 “将军身为主帅，不宜轻动，不如还是由末将代劳打这头阵？”云睿博出言道，上官仁知道此人的武功还在夜风之上，是目前军中第四高手。 “不妥，并非本将吹嘘，在军中论轻功武功，本将称第二，无人敢称第一；更何况云将军和祁彭二位将军一样要率领大军，打开城门只是第一步，进城之后同样重要；适合的人做适合的事，云将军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吧。”上官仁说道，云睿博闻言不再说什么，若是损兵折将却未能顺利打开城门，他也付不起这个责任。上官仁敢于担责，身先士卒之名也从今日起哄传军中，陌云军上下也开始认可这位陌云将军。 “将军，精锐已经初选完毕。”夜风进入大帐禀报道。 “诸位将军若无异议，即刻回去部署，今日白日偃旗息鼓，抓紧时机休憩，准备迎接今夜的战斗；今夜子时，响箭为进攻讯号。”上官仁说道。 几位总将互相对望了一眼，躬身行礼道：“谨遵将军令喻，末将告退。” 上官仁和周睿夜风来到大帐前的空地上，约五百人整整齐齐列队于此。上官仁见此暗暗点头，人人身怀不错武功，尤其是轻功。 “今夜之事，着实凶险，众将士听令，家中独子者出列，尚未娶妻生子者出列，上有老下有小者出列。”上官仁吩咐道。 军令如山，自然有不少人依言而行，不过站在最前面的一人单膝跪地，请战道：“将军，属下家中虽有老有小，但属下相信即使属下战死，将军和王爷定会抚恤他们。属下食君之禄，自当为主上分忧，属下请战。” 闻言随之跪倒一大片，齐声道：“愿为主上分忧，属下请战。”上官仁大惊，倒不是因为违抗军令，只是怕此间声息传入城中，想起此处距城三里，心下稍安。 “好，众将士心意本将军明了，不过今夜之事干系甚大，本将军只有一百名额，更何况实力强者活下来的几率更大些，如此汝等两两比试，自行挑选对手，先比轻功，再比武功，选出一百人，请周赵二位将军作为监督。”上官仁说道。 周睿和夜风领命而去，这场比试足足一个时辰才结束，选出来的人人人能徒手攀上碧水城高三丈有余的城墙。挑选完毕之后上官仁就命他们回去养精蓄锐，准备晚上的行动。 上官仁也算是煞费苦心，又是喝骂邀战麻痹敌人，又是埋伏弓箭手，又是挑选高手入城。其实所有的一切都是基于一个目的，就是尽量减少伤亡，否则人数和高手都占上风的陌云军怎会被三万人的碧水郡府军挡在城外。 而更重要的一点在于，上官仁是第一次带大军出征，而且出来的时候并没有想过要进行这样大规模的攻城战，之前他一直是一个人单打独斗，如今手中掌管着几万人的生死，自然是慎之又慎。 陌云军内外偃旗息鼓，一片沉寂，好在城中的府军也没有出来偷袭大营的想法，上官仁倒是巴不得他们出来。 子时，今夜的碧水城外异常安静，安静的有些异常，城头的守军昏昏欲睡，虽如此，仍是五步一岗，十步一哨，除了站着的，还有坐在城墙内侧呼呼大睡准备换班的士兵。 “谁？”一个士兵似乎被惊醒，揉着眼睛看向城下。 “狗蛋你个瓜娃子发什么神经，大晚上扰老子清梦。”旁边一个士兵没有睁眼，迷迷糊糊的说道，也不知是梦是醒。 “大熊，大熊，你快看看，下面是不是有人来了。”之前说话的士兵指着下面说道，迷迷糊糊那人闻言终于清醒了些，探出头往城下望去，心下大惊。 “敌......”想呼喊却听不见自己的声音，才发现自己的喉咙里似乎卡着什么东西，低头一看，哪来的羽箭？陌云军能设这么准吗？还没等他想明白，身体已经不听使唤的栽下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