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历七二四年九月初一戌时，云州西川郡，西川城忘忧阁 上官仁一行回到安阳城之时已经是八月中旬，在安阳城上官府和赵雄过完中秋之后，上官仁便带着赵文轩和侍卫高枫南下西川郡，将谢三娘母子留在上官府。此刻的上官仁却是在这西川城忘忧阁中。 自从西川城的暗夜势力覆灭之后，原本被暗夜控制的忘忧阁重新回到李家和朝廷的怀抱。可是曾经作为头牌的轩辕月离开之后，忘忧阁的生意难以回到巅峰，渐渐被西川城其余几家同行比了下去。不过这段时间忘忧阁又火了，听说是来了一位新的头牌艺妓，内外皆称云姑娘。云姑娘平日里在大厅演奏始终轻纱遮面，想见其真容需得竞价，几次竞价的结果几乎都出了天价，而从价高者事后的反应来看，他们并不觉得这价钱花的冤枉。如此过了两三次，云姑娘之名不胫而走。 今日是上官仁的生辰，不知不觉间，上官仁也已经二十有八。回望他这半生，跌宕起伏，可每每都能够化险为夷。上官仁今日来忘忧阁并非找乐子，他也不好这口。只是听说这个云姑娘色艺双绝，冠绝天下，之前又收到消息独孤若云在西川城，两相一结合，上官仁猜测这个云姑娘很可能就是独孤若云。 此刻的上官仁和义子赵文轩，侍卫高枫坐在忘忧阁二楼居高临下看着一楼大厅的舞台，焦急的等待着。上官仁本意是不想让赵文轩来此风月场所的，不过架不住孩童的好奇，转念一想，孩童好奇心重，不让他去做的事偏要去体验一番，忘忧阁很多无法示人的交易均是在大多数人看不见的地方进行，表面上看就只是一个风雅之所，更何况义子不在自己眼皮底下始终不放心，上官仁也就不再坚持。侍卫高枫则是说没见过大场面，也想来见识见识，一行三人便一同来到此处。进门之时还引得不少人侧目，带着孩童来这等场所，上官仁也算是前无古人。 “高枫，你尚未娶妻，可要去方便一下。”上官仁一本正经的说道，完全不似玩笑。上官仁对于用肉体服务换取报酬这件事看得很淡，不以为荣却也不以为耻，始终是依靠自己来获取利益，一种谋生的手段而已，在这样一个女多男少，女子地位相对低下的时代，这些人并不应该被唾弃。 “公子，这......”高枫有些不好意思，憨笑了一声。上官仁阅人无数，从他的表情看出他还是想去的。 “食色性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总比去外面强抢民女或者勾搭有夫之妇强，除非说你想为未来的媳妇守身如玉。”上官仁说道，这一次笑了。 “那公子，这个......” “拿去，对人家姑娘要温柔一点......”上官仁掏出一块碎银给高枫，看上去足有二两，叮嘱道，那感觉倒像是交代他去办什么事。据上官仁所知，这个价格也够找个姿色中上的女子。 “公......子，属下还是个......”高枫生的高大威猛，此刻却是红了一脸，那场面要多滑稽有多滑稽。 “哦，无妨，这种事情哪个男子不是从第一次过来的，去吧。”上官仁说道，哎，也是他的疏忽，他要是让高枫去杀个人，高枫估计都只会问时间地点，给他多少时间去完成，此刻叫他去找快乐反而如此忸怩瑟缩。 高枫闻言终于硬着头皮去了，赵文轩看得十分奇怪，便问道：“爹爹，你让高枫叔叔去做什么？” “没什么，爹爹这几天看他赶路辛苦了，心情不太好，叫他去找快乐而已。” “找快乐？可是轩儿怎么觉得高枫叔叔并不是很乐意啊？还有，找快乐为什么要花钱啊？”赵文轩一脸好奇，比这楼里为什么这么多姐姐婶婶还好奇。 上官仁正不知该怎么回答的时候，大厅中却响起了热烈的欢呼声，吸引了赵文轩的注意力，上官仁如释重负。赵文轩急忙到栏杆边想向下望，无奈此刻身高近三尺的他刚好被栏杆上沿挡住了视线，遂蹲下身从栏杆的花纹缝隙中向下看去。上官仁此时也来到了栏杆边向下望去。一名女子身穿粉蓝色衣裙，轻纱遮面，迤逦而来；他身后一名女童怀抱长琴，不紧不慢的跟着。上官仁见此瞬间就确定了此人就是独孤若云，只因后面抱琴的女童便是女娃芳儿。 上官仁神色微变，端着酒杯的手也有些颤抖，目不转睛的盯着中间的舞台，独孤若云入座之后“叮叮咚咚”的拨了几声琴弦。这既是调音，也是告诉众人演奏即将开始，果然场内外为之一静。独孤若云便开始了弹奏，芳儿则安静的站在她身后。 琴音随着她修长柔美的手指拨动琴弦而缓缓响起，此曲曲调舒缓，尾音昂扬向上，意境宁静而高远，竟然是那一年她为他弹奏的那一曲《平沙落雁》。云儿啊，你一直在等我来找你，对吧，上官仁自言自语道。 一曲终了，大厅中大部分人仍然沉浸在宁静高远的琴音意境中，也不知是谁最先反应过来，轰然叫好，至此此起彼伏的喝彩和叫喊之声才陆续传出。而台上的独孤若云没有继续弹奏，也没有离去，就这样安静的座在台上琴前。上官仁初时不明所以，片刻之后释然，这绝对是忘忧阁负责经营的高层的营销手段。这也算是福利，同时更是为之后的竞价造势。若不是十余个一脸煞气的大汉护卫在舞台四周，已经陷入狂热的观众想必早就上台一亲芳泽了。 这时一个浓妆艳抹的老鸨施施然上台向四方行礼道：“各位客官，妾身有礼了。云姑娘今夜的演奏到此为止，诸位若想见姑娘的真容，单独聆听姑娘的琴音，还请参与今夜的竞价。” 老鸨说完向身后的独孤若云微微点头，独孤若云起身走下舞台，芳儿紧随其后，一众看客恋恋不舍的目送独孤若云离去，看上去就像丢了魂。上官仁对此倒是见怪不怪，也目送独孤若云离去。心中在盘算如何带独孤若云离开忘忧阁，自己是来硬的还是来软的。 老鸨知道机不可失，适时的出言道：“今夜不知是谁能够一亲云姑娘芳泽，现在开始竞价，起价白银一百两。” 纵然上官仁现在已经身居高位，还有世袭侯爵，此刻听闻也是十分震惊。一百两，只是看几眼，听几曲，奢侈，太奢侈了，而且这还不是最终价格。 “一百五十两......” “我出两百两......” “我出五百两......”没几下功夫就来到了五百两，仿佛这些银两就只是个数字，也仿佛想让不曾走远的独孤若云听见并记住自己。 “我出一千两，今夜谁也别想和老子争。”三个人循声看去，对面二楼走廊上一人大腹便便，一脸的暴发户模样。这些年西川郡大部分地区一直安定，也不曾受灾，更何况采矿造就了很多大小富豪，出现几位款爷很正常，当然，从这一点推测，西川军李家其实也很有钱。 “杀人了......”一声尖叫在这个时候不合时宜的响起，大部分人还没有回过神来。 “杀人了......”第二声开始响起，紧接着便是第三声，第四声，楼下的大厅开始混乱，一众看客各自逃命。 上官仁从第一声传来就反应过来，循声望去，倒不是有人制造混乱，确实有一名青年男子倒在了血泊中，看上去是被匕首刺中腹部。上官仁知道此事绝不简单，忘忧阁是李家和朝廷的地方，试问谁敢随意在此造次。进而想到那名老僧之言，急忙朝独孤若云的方向看去，附近的人群中似乎有一些人有目的的朝她的方向靠拢。 “轩儿，待在原地别动。”上官仁叮嘱道，说完不再迟疑，施展轻功直接飞掠而下，急忙往独孤若云的方向而去。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此刻竟然还有趁乱想一亲芳泽之人，看上去还不在少数，保护独孤若云的大汉们将她团团围在中间，眼看就要支撑不住。这时却看见人群中有人手持匕首刺倒了几名大汉，靠的近的几个人被鲜血溅了一身，尖叫着匆忙后退，此时终于感到害怕。倒下了几个大汉之后，保护独孤若云的圆圈终于有了缺口，三个手持匕首的人同时逼向了独孤若云和女娃芳儿。 上官仁也终于在此时来到了独孤若云近前，即使已经互相认出也来不及打招呼。上官仁伸手一抓，抓住其中一人的手腕一用力，匕首落地，一脚侧踢踢中那人脖颈，那人侧倒时还撞倒了旁边同样手持匕首的一人。可离上官仁最远那人还是趁机来到了独孤若云跟前，独孤若云莲步轻移就避开了那人刺来的匕首。可在她身侧的芳儿却一时脱手，全身暴露在那人的攻击范围内。 上官仁见此想都不想，直接将手中的酒杯当做暗器掷出，击中那人手腕，匕首落地，这时又出现了两个人，一人抱起芳儿靠向独孤若云，另一人则和那人交上了手。上官仁见此心下一松，原来这二人是当初安排来保护独孤若云的人。 可还不等他上前，独孤若云背后的几名大汉也被刺倒，两人手持匕首同时刺向了独孤若云后背。此刻上官仁在独孤若云面前，想要挡下匕首已经不可能，只得尽量将独孤若云拉向自己避免她受伤。独孤若云自己也动了，移向上官仁，可看来还是对方的匕首会先刺到独孤若云。 上官仁心下焦急，如此毫厘必争，下手之人看来抱着必死的信念，眼看还没握住独孤若云伸出的手，她就要被刺中，斜刺里一个手持折扇之人手脚并用，右手持扇一击靠近他那人手腕，左脚一踢那人右肋。被持扇人攻击的这个人匕首落地，身体同样撞向旁边的同伴，他的同伴匕首被这么一下带偏，只划破独孤若云的衣角。而独孤若云终于握到了上官仁的手，上官仁将她一拉入怀中，片刻不停抱起她施展轻功掠上舞台，此刻这里是人最少的地方，逃离混乱的人群最安全。 此刻的大厅已经彻底大乱，不明所以疲于奔命之人比比皆是。那一边，抱着芳儿那人也离开人群来到舞台前将芳儿交给台上的二人。上官仁微一示意，那人又回去帮忙。出手的持扇青年此刻又和两名手持匕首之人交上了手，看其武功身法对付两人游刃有余，看其以扇作剑均是以直刺为主，却有些林家落雨剑法的影子。 半刻钟之后，大厅中的混乱渐渐平息，今日明面上动手刺杀独孤若云的人均被制服，上官仁也急忙示意老鸨赶快将伤者送去医治，同时将此事告知幕后老板。老鸨何时见过这等场面，没了主意，只得依言而行。 “上官叔叔，你怎么在这里？”芳儿问道。 “叔叔自然是来看芳儿，一会叔叔给你介绍一位小朋友。”上官仁笑着说道。 收回目光看向独孤若云，二人久久无语。还是独孤若云先开口道：“仁哥，你终于肯来找云儿了吗？”说着玄然欲泣。 “云儿，当初在碧水郡为何避而不见，我们本不该分别这么久的。”上官仁也说道。 独孤若云扯掉面纱，直接扑在上官仁怀里，靠在他的肩头哭了起来，丝毫不顾及大厅中上百双眼睛。台下的看客此时不知是喜是忧，此人一来就让云姑娘主动摘掉了面纱，可看来云姑娘早已名花有主。 “兀那小子，还不速速放开老子的佳人。”却是之前出价一千两的那个胖子说道，台下一群人均是颔首称是，此言似乎说出了所有人的心声。 当然，此时至少有三双眼睛恶狠狠的看向了那个胖子，这三双眼睛却来自不同方向。一个是牵着赵文轩缓缓走下楼梯走向舞台的薛邦，一个是护卫在舞台下方的庄扬，听到动静急忙从三楼下来的高枫此时衣冠不整，闻言同样对那人怒目相向。他们既然是上官仁心腹下属，自然站在上官仁这一边，更何况上官仁什么身份，怎容此人如此放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