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年与药打交道的人，身上都会染上一股若有似无的药草芬芳，就算天天洗澡，那股味道还是会萦绕在周身，挥之不去。 无殇就是凭着她们身上的药草香，快速确定了这群女人的身份。 她下意识地皱了皱小巧的鼻子，想闻闻自己的身上有没有这种味道。 低下头闻了闻，没有。 幸好没有。 在某种程度上说，人的身上留下味道，就等于留下了自己的一道信息，在关键时刻很容易暴露自己。 尤其是像她这种随时需要去往各种危险地方的人，更是不能留下一点暴露身份的线索。 …… 一群女人走到了一起，看到了彼此的存在，顿时面面相觑。 这是情况？ 为什么这么多陌生的面孔会同时聚集在这里，而且，还都是女人？ 困惑的同时，心里却减轻了几分担忧。 总算不是孤身一人面对未知的危险了。 这些人中只有无殇是最冷静的，她掌握的信息要比她们多一点。 比如，她知道，这里是皇宫，她们都是在非自愿情况下被带来的女性大夫。 至于别的问题，以及今晚到底会发生什么，就要看接下来的进展了。 几个禁卫军走了过来，每个人的手上拿着一小捆黑色的布条。 “都自觉点，谁要是敢开口说一个字，就把她的舌头割下来！” 其中一个禁卫军压低了声音，厉声警告道。 无殇皱了皱秀眉，感觉此事不太寻常。 禁卫军的态度，等于是他们身后之人的态度。 如果是这种态度对待他们带来的女大夫们，那今晚她淌进来的这趟浑水，恐怕没那么简单了。 无殇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发了一小会儿的呆，就在这个时候，有个禁卫军走过来用力地推了她一把，“发什么呆呢？磨磨蹭蹭的，动作还不利落点！” 这个语气，和对待犯人没什么两样了。 无殇无语地撇撇嘴。 她认识的禁卫军绝对不多，为数不多的那几次见到的也都是郑凛身边的人。 连南轩帝君身边的禁卫军态度都不会这么嚣张，虽然平时也是板着一张脸，人家那是为了树立形象，私下的态度可好了。 而眼前这些禁卫军，对待女大夫们的态度简直不要太不客气，敢这么做事，谁给他们的勇气？ 无殇接过了禁卫军强制塞到她手上的黑色布条，愣了一下。 然后抬头看了一眼身边的女大夫们，发现她们已经顺从地把黑色布条绑在自己的眼睛上面了。 无殇无奈地轻叹一声，认命般地也把黑色布条绑在自己的脑后，遮住了一双流光溢彩的墨瞳。 看他们这架势，是打算将保密工作进行到底了，不到最后一步断然不把目的亮出来。 那她也耐心一点好了。 在黑色布条的映衬下，无殇的脸颊更显白皙，粉嫩的唇瓣微微抿起，勾起一个意味不明的弧度。 就凭这个，怎么可能挡得住她的视线？ …… 女大夫们的眼睛全部都被蒙上，心底的不安顿时就被放大了好几倍，而在这时，禁卫军又开始催促，“一个个都抬步往前走，没喊停之前谁都不许停下来！谁敢擅自停下来，就把她的脚砍掉！” 听到已经完全不准备掩饰一下的威胁，女人们的身份纷纷一颤，咽了咽口水，犹犹豫豫地迈出小碎步，开始往前走。 抛开大夫的身份，她们都是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有的甚至已经上了年纪，根本禁不住这样的恐吓。 既然停下来会有危险，那还不如试着往前走一走。 这些人中，要属无殇最淡定了，脚步四平八稳，不见一点局促慌乱，就好像她的脸上没有遮挡物，什么都看得见似的。 谁都不会相信，她是真的看得见。 即便跟在她们身后的禁卫军已经发现了无殇明显有异于常人的表现，也只是狐疑地看了一眼，只当她比其他人的心理素质要好一点，没往别的地方想去。 一行人朝着最终的目的地走去，有禁卫军的警告在先，人群里没有发出一点声音，都在安安静静地赶路，哪怕心底的不安已经到达了极限。 无殇侧头看了一眼，这个地方在皇宫中也算相当偏僻了，从来没见过，也没有听说过。 当然她知道，宫里时常会有一些无人居住的偏殿，也是事实。 …… 当走出了这几座相对荒僻的偏殿之后，接下来的路就顺畅多了。 一路闻着名贵的植物芳香，令人心情都轻快了许多，女大夫们原本还在紧张的心情莫名就放松下来，自觉地往前走着。 可无殇的心情就没那么轻松了。 因为，接下来的这条路，是她认识的路。 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这条路通往的地方是——赫潼殿。 赫潼殿？ 那不是郑翩潼居住的地方吗？ 这个答案太出乎意料了。 随着路途的缩短，终点慢慢呈现在她的眼前，正是黑夜下的赫潼殿。 殿门口点缀着数十颗夜明珠，照亮了宫殿前的瑰丽夜景。 其他人看不见夜景，而无殇却是无心看夜景，心急地想要知道这位长公主殿下大半夜的在折腾什么。 还有，等会万一出了什么事，她要不要去告诉郑凛呢？ 算了，还是见机行事吧。 无殇昂着头，淡定地跟随一众人进了郑翩潼的赫潼殿。 禁卫军带领她们穿过弯弯绕绕的花园长廊，来到了内殿，殿外已经包围了一圈人，也是禁卫军，看起来已经等候多时了。 “怎么还没来？不是说进宫了吗？” 无殇耳廓微动，听到了郑翩潼的声音从内殿里传出来。 这个声音，外面的人中只有她能听得到。 仔细一听，能从郑翩潼的语气里听出几分难耐的焦虑。 “乔乔，你出去看一下，她们什么时候到。”郑翩潼似乎在催促身边的侍女出去查看一下情况。 侍女应声答应，然后一溜小跑出来，看到了不远处的无殇等人，正在朝这边慢慢走来，急忙又转身跑回去，“殿下，她们来了！” 这一次，郑翩潼没有再出声。 没过多久，禁卫军便带领着女大夫们走进了内殿，让她们在原地待命，然后去向郑翩潼报告。 顿时，偌大的宫殿之内，只有一个禁卫军恭恭敬敬的说话声音，而对面，始终没有发话，听起来仿佛是禁卫军一个人在自言自语一般。 可女大夫们提心吊胆了起来，还感到后背传来一阵阴寒的气息。 禁卫军已经够恐怖了，还有让他恭恭敬敬的人，那岂不是更恐怖？ 只有无殇在人群的最后始终镇定自若，仿佛所有的事情都在她的一手掌握之中，甚至趁大家的注意力都转移走了，悄悄地观察起四周的环境。 周围的禁卫军不多，基本的防卫力量都在外面，大概郑翩潼也清楚，她“请”来的这些人都没有什么武力值，所以才敢这般有恃无恐。 直到禁卫军汇报完毕，内殿里依旧没有一个人发出声音，寂静的氛围诡异到了极点，仿佛一根针掉在地上的声音都能听得出来。 恍若过了很久很久，才有一个女声传出来，“摘了吧。” 女大夫们听到这个声音都呆愣住了，怎么是一个小姑娘的声音？ 虽然这个声音听上去还挺有几分气势的，但并不能掩盖掉声音主人年纪不大的事实。 难道让这些禁卫军恭恭敬敬的人，是一个小姑娘？ 这怎么可能？ 或许是郑翩潼的声音太让她们感到意外了，以至于过了好半天，大家都没注意她这句话本身的含义，还在揣测她的身份。 郑翩潼不说话了。 几个禁卫军都是她的心腹，知道她在想什么，立刻走到这些女大夫们的面前，把她们脸上的黑色布一条一条粗鲁地扯下来。 习武之人本就比一般人的力气大，几个不注意力道的，更是在女人们娇嫩的脸上划下了一道红痕。 无殇在一个禁卫军走到她身边之前，自己快速出手，率先一步把蒙在脸上的布条扯下来。 外面没有月光，夜色深沉，而宫殿里却是一片金碧辉煌，绚烂夺目的光线令她下意识地闭了闭眼睛，然后才慢慢地睁开，适应这明亮到刺眼的光线。 她睁开眼睛，第一时间越过人群朝前面看去，却看到了一面屏风，郑翩潼正好整以暇地侧躺在屏风后面的小榻上，目光看向她们这边。 其他的女大夫们此刻也都把遮眼的束缚全部摘下了，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这华丽的宫殿内部装饰，奢侈得叫人挪不开视线。 看到这些人全都露出一副目瞪口呆的愣怔模样，郑翩潼轻笑了一声，俏丽的小脸上浮现几分鄙夷。 这些人都是她事先调查好，专门从边远地方带过来的。 都是些乡野里出来的村姑大夫，没见过什么世面，更没见过这种大场面，露出这种样子很正常。 而她要的，就是这种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若不是她这边发生了一点意外，她堂堂一国的长公主殿下，才不会掉了身份，去接见这些人！ 等到女大夫们把宫殿全都打量了一遍，内心的惊讶渐渐消退，才把视线重新转移回来，落在眼前制作华美的屏风上面。 屏风的后面，一具曼妙的身影由原本侧躺的姿势缓缓坐了起来，光从模糊的影子上都能感受到那份雍容华贵的气质。 “都看够了？”郑翩潼轻轻开口问道。 她这一问，好多的女人都羞惭地低下了脑袋，想到了刚才的失态。 无殇没有低头，格格不入地站在队伍里，目光穿透了不远处的屏风，直直地落在郑翩潼的脸上。 郑翩潼看不见她，但是她能够看见她，看到她脸上略带嘲讽的表情，暗自皱起了眉。 这样的一位长公主殿下，确定是郑凛口中那个温柔娴静，不谙世事的长公主殿下？他的潼潼？ 无殇不屑地撇撇嘴，嫌弃起郑凛的眼光来。 这位长公主殿下，分明是一朵善于扮乖巧的白莲花嘛。 郑翩潼从衣袖里伸出手，懒懒地挥了挥，一旁的几个侍女立刻懂了她的意思，将挡在双方面前的屏风合力抬走。 女大夫们猝不及防地和郑翩潼打了个照面，不由得发出几声惊呼，又想到禁卫军的警告，在这里不可以多嘴，顿时吓得赶紧捂上嘴巴。 郑翩潼端起身旁的茶杯，微微地抿了一小口，姿态端庄而典雅，看上去在宫廷礼仪这一方面学得还不错。 不过，女大夫们可就不懂这些门道了。 凭女人的直觉，眼前这个衣着华丽的小姑娘绝对不是个普通人。 “大胆！见到长公主殿下，都不知道要跪下吗？！”郑翩潼还没说话，身边的贴身侍女先发话了，用手指着眼前的一群妇人，毫不客气地吼道，丝毫没有顾忌到，这些妇女里，有好几个的年龄都可以做她们的母辈了。 长……长公主殿下？ 女大夫们面色惨白，嘴唇哆嗦了一下，知道这个小姑娘不是一般人，可怎么也没想到，她竟然特殊到了这个地步…… 偏远地方的人虽然没什么见识，但消息还是很灵通的，再加上她们职业的缘故，会和各种各样身份的病人打交道，所以对长公主殿下这个身份也是有所耳闻。 这个姑娘的年纪是场上所有女子中最小的，可她的身份，却在南轩所有女子之上，甚至可以说是万人之上。 她们，居然来到了长公主的宫殿里？ 这个时候已经顾不上惊讶了，女大夫们扑通扑通地，全部都跪在了地上，模样之恭敬，比刚才的禁卫军有过之而无不及。 无殇的心底里其实是很不想跪下的，她并不觉得郑翩潼有多尊贵，尊贵到她都需要在她的面前跪下。 要知道，郑凛和她在私下相处时，从来不会用君臣身份相压的，反而还对她颇为尊敬，以礼相待。 结果跑到他妹妹这，反倒变了。 跪一下其实也没什么，就当是卖给郑凛一个面子了，再说她并不想过于标新立异让郑翩潼对她有不该有的关注，无殇一边给自己做着思想工作，一边跟着其他人跪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