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玄道终究没有告诉陆梧山神敕令将如何处置。

意料之中的事情，只是陆梧心中还是略微有些遗憾，遗憾没能见证新的山神诞生。

沿着山道下了灞川山，陆进已经在此等候。

“陆天人！”

鹤发童颜的先天宗师对他依旧十分礼待。

陆梧收起了身侧无人时才会显露出的吊儿郎当，对陆进拱手还礼：

“陆宗师！”

两人相互见完礼，陆进便温言邀请陆梧在陆家山城小住几日。

陆梧以还有要事在身为由，婉言谢绝了陆进。

他打算在年节前完成对西州佛门的地宫遗迹的探索,时间确实有些紧张。

“那我送陆天人。”

陆进适当的流露出几分遗憾，陆梧笑了笑，对陆进做了个请的动作。

两人沿着石板路，朝着灞川山登山石阶的反方向，走了约么一刻来钟，进了陆家山城。

此时的山城,石板街道偶尔能看见隆起裂缝，一些楼宇倒塌倾斜，大量陆家族人正来往忙碌。

“上午的那场战斗虽然打得地动山摇,屋舍倒塌，但实际上并没有造成人员伤亡。”

陆进一边微笑着应对往来陆家族人与他打招呼，一边小声与陆梧小声解释。

就在这时，从街角冲出来了四五个稚童。

陆梧见这些稚童，便知道肯定又是来找陆进的。

显然陆进也这样认为，毕竟陆家十几位老祖中，只有他不满百岁，是最年轻，也是露面最多的，他都做好了被这些小家伙们缠着问东问西的准备，心中非但不觉得厌烦，反而觉得与家里这些晚辈们呆着更舒服。

然而……

等到四五个稚童离近，纷纷对陆进作揖行礼，喊了声“进祖好”后，便跑向陆梧。

带头的一个稚童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求天人收我为徒！”

陆梧：“？？？”

陆进：“？？？”

两人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疑惑？

其他几个稚童倒是没有像带头那个那般跪在地上,求陆梧收徒，但也都是面露好奇的看着他。

“陆宗师，这……？”

收徒是绝不可能收徒的，而且陆家的圣人老祖也绝不会答应的。

所以，陆梧直接将事情甩给陆进解决。

“休得胡闹！”

陆进收敛起笑容，语气严肃的对几名稚童，特别是跪在地上的稚童呵斥道：

“都给我回去。”

站着的几个稚童被陆进严厉的呵斥吓了一哆嗦，纷纷扭头跑了。

跪在地上的稚童却硬顶着长辈的斥责，对陆梧大声喊道：

“求天人收我为徒！”

“陆晁！”

陆进本就严厉的脸色忽的一沉，

“连进祖的话都不听了吗？！”

名叫陆晁的稚童浑身颤抖，但却依旧跪在陆梧面前，紧要嘴唇，目光坚定。

陆进见这小子竟然如此刚硬，撩起衣袖就要上前捉起他，狠揍他屁股蛋一顿，叫他长长记性。

“唉唉，陆宗师消消火，毕竟只是个六七岁的孩子！”

陆梧赶紧轻轻按住了这位先天宗师的胳膊,然后看着这个名叫陆晁的稚童：

“你叫陆晁,我记得你，昨天你还把我错认成族中的老祖呢！”

说着，陆梧将跪在地上的稚童扶了起来，还贴心的为他拍了拍膝盖上灰尘，

“为什么想拜我为师呢？”

“因为您是天人，我想拜您为师！”

稚童陆晁声音虽然还很稚嫩，但却透着一股子坚定。

陆梧笑了笑，站起来，双手互插在袖子里，俯视着他，

“那你知道什么是天人？”

“不知道，但是我知道您很厉害，能和十三圣祖以及寰宇祖并肩战斗，所以我想拜您为师。”

“因为我厉害，所以你想拜我为师，那将来若是遇到比我还要厉害的呢？”

“啊？”

稚童显然被他的这个问题给问住了。

一旁的陆进看着这一幕，摇头失笑。

陆梧微微侧身，绕过了名叫陆晁的稚童，继续前行，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中。

陆进迈步跟上，事实上如果陆梧愿意收陆晁为徒，他也不会反对。

陆家虽然是以武道传家，但这么多个千年传承下来，族中多多少少还是出过几位天人的。

至于天君……实在不敢奢望。

“我想成为天人！”

忽然，有些破音的稚嫩大喊从身后传来。

陆梧停下脚步。

陆进亦随之停下，不过这次他却没有再厉声呵斥，而是面带笑意的看着陆梧，想看他如何应对。

“我想成为天人！”

见两人停步，身后的稚童继续大喊，

“求前辈收我为徒！”

陆梧嘴角流露出些许笑意，转过身，遥望着那站在街道中央的小小身影，开口：

“十二岁，若你能在十二岁前读书通玄，我便保你成为天君！”

陆梧此话一出口，旁边的陆进直接就听呆了。

十二岁读书通玄？

保你成为天君？

他都不知道该说这位陆天人是在逗弄小娃儿，还是说这位陆天人太过狂妄！

先说十二岁读书通玄。

大燕国近二百年，也仅仅只有谢不倍那天生玲珑心的女娃一人做到。

陆晁一个普通稚童怎么可能做到。

再就是“保天君之境”！

这就更无异于天方夜谭了，这陆天人自己好歹就是位天人，难道不知道天人晋升天君境有多难？

就算是面对谢不倍这种两百年都难得一遇的天才，也没有洞天敢保证她就一定能够晋升天君境，陆梧凭什么？

“陆天人莫要逗弄稚童了。”

陆进笑着说了一句，算是替陆晁婉拒了陆梧的条件。

陆梧对陆进谦然一笑，事实上他原本的打算是，只要陆晁能保持本心，不虚度年岁，即便十二岁之前没能读书通玄，他也会找关系，将他送进玉衡洞天，宝葫洞天，或者西煌洞天中的一座。

但如今既然陆进开口，这事便作罢了。

然而，孩童的执着却纯粹而坚定。

“天人前辈，如果我能在十二岁前读书通玄，请您不要忘记今天的承诺！”

虽然他现在并不清楚什么是“读书通玄”，但他明白他爹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事在人为。

陆梧脚步停顿，看向陆进，

“陆宗师？”

陆进叹了口气，

“他能坚持多久，就看他自己。”

“如此最好。”

陆梧点头的同时，对远处依旧站在街道中央的稚童挥了挥手。

稚童赶紧跪地，对着陆梧砰砰砰磕了三个头后，起身跑了。

……

离开陆家山城，陆梧再次与陆进相互行了一礼，然后平地飞天而去。

陆进望着陆梧消失在云中的身影，站了好一会儿才转身返回。

而飞入云层的陆梧立马掐诀念咒，招来了炼制的云团，驾云朝着州城而去。

作为城城复城城的繁华大城，陆梧自然是要游玩一番，买些特产零嘴带回去的。

在灞水码头集市的一处偏僻小巷落地，隐去了遮掩身形的真元。

走出小巷，泥泞的街道上遍布着深深的车辙痕迹，两侧是民房，家家户户门口都有木头和雨布搭建的摊位，几乎都已贩卖鱼获为主。

陆梧混杂在人群之中，走在充满市井生活气的街道上，倒是别有一番感受。

忽然，他感知到一只手伸到了他的腰上。

陆梧立马一把捉住，并看了过去。

刚好一个头戴毡帽，身穿破奥，脚踩草鞋的少年仰头，视线与他对上。

陆梧笑了笑，轻声问道，“扒手？”

那少年顿时惊讶瞪目，随即大喊，“非礼啊，非礼啊！”

陆梧一听声线，竟是个女子，却也并没有松开她的手。

倒是周围开始有人陆续围了过来，并指着他说什么“看着是个公子哥，没想到竟是个衣冠禽兽”之类的话。

然后一些不明就里的路人也跟着数落起陆梧。

陆梧也不生气，反而带着几分好奇的看着扒手少女，问道，

“你今年多少岁了？”

扒手少女不回答他，使劲拧着胳膊，眼泪啪嗒啪嗒的往外冒。

这让那些不明就里的围观百姓看了都骂陆梧禽兽，还嚷着什么已经报官了。

陆梧并不理会，继续问道：

“你是武道第三境？！”

此话一出，周围看热闹的人群顿时哄然后撤，就连那些夹杂在人群之中居心不良的人也都纷纷后退远离。

武道第三境啊，对于普通人来说，这就是生平所能见到的，武道极限的高手了。

看着周围退离的人群，甚至是自己那些喽啰也都跟着后撤远离，扒手少女顿时不再继续装可怜了，而是运转内炁，震开了陆梧抓在自己手腕上的爪子，化作一道灰色虹光飞上街边茅屋，远遁离去前，还不忘回头给陆梧一个不屑的讥讽笑容。

“先天宗师境？！”

陆梧看着扒手少女离开的方向，心中甚是惊讶！

他感知到对方体内浑厚的内炁，原以为最多也就是个武道第三境界，还好奇为何这等武道高手会当扒手，结果却没想到竟是个勘破了生死天关的先天宗师？！

灞州州城竟卧虎藏龙到这种地步，先天宗师都混不下去只能当扒手了？

摇了摇头，陆梧没有追过去的打算。

他来城里本就只是为了买点土特产回去，遇到扒手纯属是意外。

如今得知这扒手还是一名先天宗师，看来这州城里，水深得很呐。

……

很快，陆梧从新南门入城。

城里的街道铺着大青石，不再是码头集市那样的泥泞地，街道上偶尔还能看到手持笤帚，专司清扫垃圾杂物的人。

陆梧向路人打听了一下灞州城都有什么“特产”，那人便废话不停的说了一大堆。

“灞水梅子酿、江心大鳖、霜糖糕、红坊刺绣、天龙窑的墨韵瓷器、龙井山庄的雪前龙井茶……”

……

……

码头集市，一处破败的土坯民房。

头戴毡帽，穿着破棉衣，烂草鞋的扒手少女正坐在一口水缸边缘，翘着二郎腿轻轻摇晃，居高临下的俯视着跪在泥泞里的三个喽啰小弟。

“这次打算怎么解释？”

“老、老大，姓陆的，咱们惹不起啊！”

三名喽啰中稍稍靠前的瘦削男人尖声说道。

“呸，姓陆的怎么了，姓陆了不起啊，出息！”

扒手少女不屑啐了一口。

“是是是，老大背景深厚，神功盖世，天下无敌，自然是不怕那些姓陆的鳖孙。”

瘦削男人尖声拍着马屁。

俯视着他们的扒手少女眼神更加鄙夷。

她抱着沾满污泥的脚，扣下几块泥屑，沉吟着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