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兴话音未落，一阵音乐声响了起来，是一首上世纪八十年代的古风老歌。 “是我的手机。”朱兴掏出手机看了一眼，随即笑了笑道，“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师父他老人家打来的。” 曹定愣了一下。 朱兴接通了电话：“喂，师父，您有何吩咐？……什么？盐帮那些人……”他的黑脸顿时又黑了几分，转身向曹定使了个眼色，后者立刻会意，带上门出去了。 过了将近半个小时，朱兴打开监控室的房门，对外面的曹定说：“曹师弟，你进来。” 曹定走进监控室，带上门后，朱兴低声说道：“情况有变，无锡堂口的弟兄们跟盐帮起了冲突，师父他老人家令我明天过去跟他们谈判。” 曹定吃了一惊：“盐帮怎么会赶在这个节骨眼上发难？时机未免太巧了吧？” “你的意思是说，点子们跟盐帮串通一气，想借此分散我们的注意力？”朱兴看了曹定一眼，随即摇了摇头，“我觉得不太可能，盐帮也知道暗花的存在，不去追杀他们就不错了，怎么可能会跟他们合作？这也太搞笑了。” 曹定一想确实是这样，便点了点头，就听朱兴又道：“师父他老人家年事渐高，现在万事只求一个稳字，是绝不会轻易跟盐帮开战的，也正因为如此，师父才会派我去跟他们谈判，”说到这，他的语气里颇有遗憾之意，“盐帮那些宵小正是吃准了师父这一点，才时不时搞出一些小动静来，就是为了讹钱。” “原来如此，倒是我想得复杂了，”曹定摸了摸脑袋，自嘲地笑了起来，“最近一直忙着追捕点子，有点疑神疑鬼了。” “没关系，想得多是好事。”朱兴拍了拍曹定的肩膀，“我明天要去无锡，所以这鸠占鹊巢守株待兔之计就交给你来实施了，好好干。” 曹定呆了一下，指了指自己，问道：“我？” “没错，就是你，”朱兴点点头，“刚才接电话的时候，我抽空问了师父乌镇少家的一些情况，现在我已经知道他们在乌镇何处了。” 曹定看了朱兴一眼，他很想知道大师兄是怎么跟师父打听的，以师父处理海沙派内外事务的保守姿态就能看得出来，他老人家是绝对不会同意只凭推断就灭掉一整个家族的，曹定据此推断，大师兄一定是找了别的由头把师父的话套了出来，不过他也就是想想，因为就算真问了估计大师兄也不会说实话。 从朱兴定下计策的那一刻起，曹定就觉得有些不妥，这鸠占鹊巢守株待兔之计过于不择手段，实在不符合“不动提督”朱兴的性格。或者也可以说，今天曹定见到的是“不动提督”这个称号的另一层含义——为了完成任务，即使再怎么不择手段，朱兴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朱兴见曹定两眼发直，也不知在想些什么，便提高音量，叫他：“曹师弟？” 曹定浑身一震，大声应道：“是的，我在听！” 朱兴疑惑地看了曹定一眼，然后又说起乌镇少家的一些情况，其实也就是少家大宅在乌镇的具体位置，至于少家实力高低人丁几何之类的详细情报，连师父年登顺本人都不知道，因为乌镇少家已经太久不问江湖事了，以至于三教九流各门派都对它知之甚少，年登顺跟朱兴说起乌镇少家的时候还引用了一句古话：“跳出三教外，不在九流中”。 在里世，很多避世的门派和家族都是这样，他们不过问江湖之事，却又对里世有着不小的影响力。 朱兴听了这话，心下颇有些不以为然，在他看来，方士一脉再怎么风光，那也是上古时代的事情了，再说，他们风光的资本不就是一张嘴两只手么？一群江湖骗子，根本不足为惧。 曹定听朱兴三言两语便说完了，而自己除了地址以外，别的什么都不知道，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接下来，朱兴又说起了他那鸠占鹊巢守株待兔的详细计划：将分布在杭州各处的门人集中到一处，由曹定统一指挥，连夜前往乌镇少家大宅，将少家满门老小杀个干干净净，然后在乌镇虚布一道搜查网，而真正的杀招则设在少家大宅里面，大家假扮成少家人，等点子送上门来，一举围杀之。 “曹师弟，切记，布置在乌镇里的弟兄只要盯梢便可，千万不要轻举妄动，我要让那些点子们高度警惕地来到乌镇，一路平安地到达少家宅子的大门前，等他们自以为安全了，松懈下来的时候……嘿嘿，”朱兴微微挑起嘴角，沉声说道，“才是痛下杀手之时！” 曹定点了点头：“明白，这回他们再也跑不掉了！” “记住了，不必费力抓活口，死活没什么打紧，”朱兴话锋一转，沉声道，“但是，一定要把点子们完整地带回来，身上的东西一样都不能少，到时候师父他老人家会亲自查验。” 曹定神情郑重，拱手应道：“是！” 朱兴满意地点了点头，五师弟曹定虽然能力平平，但胜在听话，只要吩咐下去他就一定会照办，而且办得干净利落，这也是为什么朱兴看重曹定，比起那几个做起事情来有自己一套方法的师弟，曹定这种性格的更适合做他的副手。 朱兴抬手拍拍曹定的肩膀，沉声道：“你办事我放心，保持联系，我要知道事情的进展。” “可是，师兄你明天不是还要跟盐帮谈判……” “比起此等大事，盐帮那些宵小完全可以算作细枝末节，”朱兴摆了摆手，无奈地说道，“要不是师父指名要我去……唉。” 曹定心里一动，想不到追杀暗花竟如此兹事体大，连门派事务都被大师兄看作细枝末节了，这一刻，他真的非常好奇师父和大师兄他们到底在谋划什么大事了。 凌晨两点半，乌镇。 浓浓的夜色笼罩着乌镇。 今夜天气晴朗，一轮明月当空，月华如水般在地上流淌，在白墙黑瓦间投出错落有致的阴影，小镇一片寂静，小河流水之声清晰异常，不时有几声犬吠传来，却也未能将乌镇从沉睡中惊醒。 但这种静谧却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小巷中，几十个人影迅速掠过，他们黑衣蒙面，脚步匆匆，一路往乌镇北边行去。 越往北，民居越是稀疏，最后只剩下一栋，再往远处便是一栋占地宽广的大宅，宅子四面环水，远远看去，大宅宛如被河流包围的孤岛一般。 一众黑衣人很快便赶到大宅附近，走在最前面的几人攀上一栋民居旁边的三层马头墙，这种高低错落的墙体是南国传统建筑的一大特色，又唤作封火墙或防火墙，正如其名，它能在相邻民居发生火灾的时候起到隔断火源的作用，其墙顶高过民居屋面，循屋顶坡度逐层迭落，呈水平梯形，墙顶挑三线排檐砖，上覆以小青瓦，每只垛头的顶端都有一个形似喜鹊尾翼的砖块作为座头，看上去别有风味。 那几个看似领队的黑衣人在阶梯状的墙顶上蹲伏下来，将不远处那前后数进的大寨子尽收眼底。 曹定蹲在马头墙的最高处，放眼望去，只见少家大宅坐北朝南，格局十分规整，由前到后，分为前院、正厅、正房、耳房、后院，大门是装饰简洁的垂花门，屋顶是悬山顶样式，清一色的白砖黑瓦，看上去干净利落而又不失大气。 现在这种传统样式的大宅可是越来越少了，今日得见，真是令人叹为观止，曹定心里感慨不已，可惜住在里头的人再也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想到这里，他定了定神，低声问蹲在下两层墙顶的几位海沙派门人：“你们都看清楚了？” 一位门人点头应道：“看清了，如果这户人家像他们家的宅院那样按照规矩来的话，我们只需从侧墙翻进去集中搜索正房和两间耳房就好，保证一个都跑不了。” “嗯，就这么办，”曹定微微颔首，又补充一句，“保险起见，等正房和耳房清理干净，咱们再把整个宅子都搜索一遍，以防有漏网之鱼。” “喏。”几位门人点头应道。 商议妥当，众人一起翻下马头墙，招呼墙下望风的门人们集合起来。 曹定轻声问道：“大师兄的吩咐，各位师弟可还记得？” “记得！”众人齐声回应，“少家上下，鸡犬不留！”他们刻意压低的声音合在一起，形成了一股独特的闷响。 曹定点了点头，沉声道：“再把手里的家伙都检查一遍！别等做活的时候出了岔子！” 众人纷纷照做，从衣服里取出明晃晃的兵器来，皎洁的月光下，小巷里一片锃光瓦亮，那些兵器的反光煞白得吓人，很可能是喂过毒盐的缘故。他们带的大多是匕首、钢针、峨眉刺、鸳鸯钺之类的短兵器，当然，还有海沙派从不离身的标志性暗器——毒盐囊袋。曹定和几个负责带队的门人甚至配备了黑市淘来的消音手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