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钦思考了一下，要是按照小玉的说法，且不说这当中有什么变数，就当是所有的事情都能像预想的那样发展吧，我们突袭了张弩的据点，快进快退，而张弩也一如料想的那样，分出人手去守卫各个据点了，用来追击的人手自然而然地不足了。但就算每一个环节都像小玉一厢情愿的那样发展了，还是会有一个严重的问题，而这个问题，将会让我们深陷重围，甚至落在张弩那厮手上。 那就是，张弩完全不需要动用他的手下，直接去麻将屋买一个情报，就能得知我们的下落了。 相比寻找隐秘地点那种大数据式的搜寻，寻找藏身处要简单多了。麻将屋可以动用他们在大小旅店的线人——谢钦相信，麻将屋绝对有这个实力——不消一时半刻，就能长到我们的藏身之处，到时候张弩就可以从容地带兵点将杀将过来，什么都不耽误。 至于麻将屋的立场……哈？ 谢钦暗笑自己，你是在问麻将屋会不会接单吗？你怎么能问出这种蠢问题来！这个问题连想都不用想好吧！ 答案绝对是肯定的！王一万那厮肯定会接单的！ 经过了昨天下午那一档子事，谢钦算是摸清楚这麻将屋的套路了，他们说自己是绝对中立，但他们那中立的意思，可不是两不相帮，而是两都相帮。从王一万能把一份情报先后卖给我们和哥老会这事儿就可见一斑了。 徐焕曾经说过，捅破天的大活计，麻将屋从来不接。这话咋一听，好像是麻将屋很有分寸，懂得小心谨慎的道理，现在再回想起来，谢钦感觉徐焕说得完全不是这个意思。 ——这话的意思其实是在说，麻将屋的接单尺度非常宽的！ 什么叫捅破天的大活计？按照徐焕的解释，就是改朝换代的意思。 涉及改朝换代，君王诸侯的黑幕，若是贸然参与进去，很可能就被灭口清理了。而这是麻将屋的底线。 那么，会引发一省甚至多省的动荡呢？ 麻将屋已经用实际行动告诉了谢钦，这个单他们可以接，局部的动荡，不会影响他们的经营，反而生意还会增加呢，参与局部动荡的势力，想要知道对手的动作，派侦察兵或是斥候暗中探查得来的消息，往往不如麻将屋的情报来得准确。就算动荡结束了，那个地方还是需要麻将屋，不管是获胜的是哪一方，都需要麻将屋。 情报是最好的商品，而麻将屋就是情报界的托拉斯。所以局部动荡对麻将屋来说不但无害反而有利，可说是流水的门派，铁打的麻将屋。 要是按照这个思路推断下去，就可以得出一个结论，只要不是天下大乱，会动摇麻将屋根基的单子，麻将屋都敢接手。 而这一回就是这样，麻将屋声称保持中立，他们在咸都的掮客王一万却涉入了九毒堂和哥老会的冲突，而且，显而易见的，他要从中牟利。 谢钦猜测，如果街舞队真的成功刺杀了唐敢，而后九毒堂要报仇，来麻将屋买杀唐敢真凶的情报，只要情报合理，王一万就会把街舞队的情报卖给九毒堂。 不合规则？这哪里不合规则了？麻将屋的规则是不能透露客户的信息，没错吧？ 可九毒堂不是来问谁买了唐敢的情报，他们问的是杀害唐敢的真凶呀。 那么，九毒堂知不知道，哥老会是通过麻将屋找到了唐敢的下落呢？ 当然知道啦。 九毒堂又不是傻子，呃，负责守卫工厂的那帮人可能是傻子，但这种人在九毒堂应该不会太多，不然九毒堂也不可能在这短短十几年的功夫势力突飞猛进不是。 但知道归知道，九毒堂却不能拿麻将屋怎么样，毕竟往后可能还得通过人家来买哥老会的情报呢，这要跟人家翻脸了，还怎么买？自己的密探能比麻将屋的密探更专业么？那帮人可是情报界的王者，拿什么跟人家比？这还不算，更糟糕的情况，万一跟麻将屋翻脸了，他们一恼之下，扔了中立政策，从此单方面跟哥老会交洽，甚至提供更多的情报呢？ 虽然这不合江湖规矩，但他们肯定不会在明面上做这种事，情报买卖嘛，本来就是在暗中进行的，人家麻将屋要做的很简单，你得罪我，那我不卖你了呗，我就卖给哥老会，你要来质问，我就摇头。压根是无中生有的事儿，这回你们哪边我们都没卖情报。就算明知道这是胡说八道，又能上哪儿说理去？你说他们卖情报给哥老会，有证据么？这边跟哥老会还有仇呢，还指望人家出面帮你作证么？“是，我们的确从麻将屋那里买了情报”——这显然就是在做梦！ 谢钦暗暗摇头，心说现在我可真是明白了，麻将屋这帮人也是霸道得很呐。 徐焕曾说起过，江湖中人对麻将屋的态度，九流帮派可是爱死他们了，要是有了什么冲突，只要肯花钱，就能从麻将屋得到第一手情报。虽然知道对手也知道，优势被扳回来了，但想想看，这样至少能让双方再次站在同一水平线上。试想，要是麻将屋单方面卖情报给对家呢？那岂不是只有玩完的份？ 而且麻将屋也是很有分寸的，知道什么情报说出来，对方能吃个哑巴亏，什么情报说出来，对方会触及根本，而触及根本的这种情报，他们是不会卖的。不是说你要干那个帮派，找麻将屋大把掏钱他们就能把帮派情报事无巨细都给你，没有这种事。麻将屋不会这么干。 那三教的名门大派呢？徐焕说，他们有一个毛病，就是看事物的时候，先看它的“位置”。麻将屋作为一个江湖上的势力，它就适用于“教流之辨”的，而按照“教流之辨”来分类，麻将屋是贩卖情报的掮客，那么毫无疑问是要放在九流之列的。视情况再细分，是搁在中九流，还是直接扔到下九流。至于这个怎么细分，要看麻将屋干了什么事，还有就是三教跟它的交集。如果三教在它手上吃过亏的话，那就是毫无疑问的下九流了。而像麻将屋现在这样杀手寻人走镖什么业务都接跟路边那个算命修脚卖药配钥匙的大师似的，这个不说三教大派，就算是在江湖中人看来，都是自降身价的行为。既然是江湖共识，那三教就更不会客气了，九流，妥妥的九流。 当时谢钦还问，这都现代了，还用这种“教流之辨”去划分，不会显得迂腐么？徐焕一听就笑了，谁说不是呢，这本来就是迂腐啊，他们就是迂腐啊。在古时候的江湖上，三教垄断了江湖上的大部分资源，在江湖上居于统治地位。所以他们对九流门派存在着绝对的优越感。往后，江湖经历了民国时候的九流帮派大崛起，和建国后的江湖整体衰，现在的三教和九流都已经不同往日，但三教那几百年沉淀的优越还在，这似乎成了一种习惯。这一帮子人成天张口闭口教流之辨，怎么会不迂腐？简直迂腐至极，比倚老卖老还要倚老卖老。 但这帮人也算是百足之中死而不僵了，虽然破落了，但还是有些家底。他们对麻将屋的态度当然是鄙视的，但因为三教也难免有做黑活的时候……像某部电影里说得那样，门派里，有人当面子，就得有人当里子，面子给人递一根烟，可能里子就得杀一个人。这个里子，就是门派里做黑活的。当然了，不止是黑活，他们还是有别的事情会需要情报的。总之情报这东西，不一定什么时候就能用得上，所以三教大派虽然鄙视麻将屋，但该花钱的时候还得花钱，花钱的时候还得客客气气的。 那么以前有没有不开眼的门派因为麻将屋蒙受了损失而跟麻将屋翻脸的情况呢？肯定是有的，这种门派的结局显而易见，肯定是被麻将屋暗中联合对家一块搞死了。江湖中人也不傻，都知道怎么回事，但也没证据说人家麻将屋打破了规矩，而且，你以后也难免有用得上人家的地方，为了一个灰飞烟灭的门派鸣不平，得罪了情报界的托拉斯，值得么？ 显然是不值得。 不过这事儿发生的多了，江湖上的人也就留了个心眼，如果因为麻将屋蒙受了损失的话，那还是别爆炸的好，不然日后会被炸得很绚烂。 想到这里，谢钦暗暗摇头，心说这岂止是情报界的托拉斯，简直就是情报界的托拉斯！ 短短的时间里，他琢磨了这么一大堆东西。 旁边众人还在争辩呢，祖予姬一再要坚持，等从这里脱身，先去打张弩一个措手不及，然后马上跑路，让他再也找不到。 唐忠就认为没必要，说你这样真的没用，你拖不住张弩的，你只会激怒他。 祖予姬说你不了解张弩，然后唐忠就反问那你就了解了么？祖予姬就说，经过昨天的事情，我已经可以摸清张弩的思考回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