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现代社会还存在江湖这种魔幻现实主义，谢钦很是感慨了一会儿（这时候再感慨委实有点晚了），然后问唐家驹道：“所以，大都市都是多个帮派割据咯？” “你说得没错，”唐家驹点了点头，“大都市就是这样，就比如说咸都吧，九毒堂在咸都的影响范围……顶多也就一个市区，而其他的地方，有的市区被哥老会所割据，还有的是被别的大大小小的帮派控制，甚至一个市区有三四个帮派互相对峙的情况。” “那九毒堂只控制了那么点地方？”谢钦问道。 “并不是，”唐家驹摇了摇头，“虽然九毒堂的总部是在咸都，但在别的地方也是很有势力的，阿忠应该跟你们说过九毒堂扩张的事情了吧，他的扩张，就是在咸都以外的地方，比如小城市，乡村之类的，乌衣社不那么敏感的地方，九毒堂是吞并了那些地方的帮派，不过，我感觉应该还是引起乌衣社的注意了……嗯，希望家骓还是能及时收手的好。” “九毒堂主真的打算挫败哥老会独霸川地吗？”谢钦问道。 唐家驹看了谢钦一眼，反问道：“昨天对质的时候，他没跟你们说过？” “他没说他的志向，”谢钦说，“他只是说现在没有跟哥老会开战的打算。” 唐家驹听了，点点头道：“跟我想的一样。” “他到底有没有称霸川地的打算？”谢钦问道。 “按照这个发展趋势来看，有。”唐家驹回答。 “按照发展趋势……？”谢钦有些蒙圈，“堂主，刚才您打电话的时候，我以为你们关系还挺融洽，他没告诉过你么？” 唐家驹说：“融洽归融洽，那只是表面上的客气而已，四堂分立已久，因为以前有争夺堂主的经历——虽然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但当时那种忌惮还是留了下来，纵使随着时间推移渐渐变淡了，也没有消失，成了四堂之间的隔阂。我堂与玄杖堂一向交好，也没到亲如兄弟的地步……” 接下来的话他没有说出来，不过谢钦已经知道他想说什么了，现在又出了这么一档子，虽然唐书彦是被迫的，但他直接参与了杀害紫明堂众多护卫的事件是事实，就算成功救出了若若，紫明堂和玄杖堂也无法回到以前那样融洽的关系了。 就算唐家驹不放在心上……也是没可能的，谢钦心下暗忖，他不追究，紫明堂的护卫们也会记得啊，死去的那些护卫有亲人，有朋友，他们都会记得这件事，而唐家驹，又怎么可能不放在心上呢！他能做的，也就是不去追究罢了！ ……现在想来，唐书彦帮大家救若若，然后大家再帮他救唐家骥，这整件事情，与其说是通力合作，不如说是一桩交易啊。 真的，打从唐书彦因为父亲被赤火堂绑架而卷入到阴谋中开始，紫明、玄杖两堂就注定要走向陌路。 ……真是无妄之灾啊。 那边唐家骓沉默了一会儿，又补充道：“说实话，现在唐门四堂和堡内，彼此都是保持着一种表面融洽的客套关系。所以家骓对九毒堂未来的谋划，是不会告诉我们几个堂主中的任何一个的。就算是他的父亲，现任门主，他可能也不会说吧……哦，也有可能，他们双方都心知肚明。” 这心知肚明指的是什么呢？谢钦心想，可能指的就是打败哥老会，称霸川地吧。 唐家驹说：“照这样下去，九毒堂跟哥老会是终有一战的，就算现在哥老会内部还能压制住部下，但下面那些人已经嚷着要开战了，这种压制不会太长久的，早晚有一天，哥老会内部会压制不住，或者说，发生换届，主战派占据主流的话，一场战争就在所难免了。可以预见的是，这将会是一场川地几十年来规模空前的大火并。而在这场火并当中，不会有胜利者。” “因为乌衣社会介入。”谢钦悠悠道。 唐家驹惊讶地看了谢钦一眼。 谢钦笑道：“这话之前我听忠兄说过。” 唐家驹道：“不错，乌衣社十有八九会在九毒堂和哥老会火并到两败俱伤的时候，突然袭击，把双方都干掉，一举根除川地动乱的根源。” “根源？” 唐家驹道：“对，说句实在话，这些年来，川地动乱的根源就是家骓和他的九毒堂。” “您这倒是……大实话。”谢钦只能这么说。 唐家驹道：“事实就是事实，本来各帮派在乌衣社的压制下都变得老实了，唯有家骓带着九毒堂到处兼并，这当然是动乱之源。” “确实……” 谢钦现在脑子里冒出来一个想法，唐家骓就像一个搅屎棍似的四处捣乱。 “称霸川地，真的那么重要么……？”他自言自语道。 唐家驹道：“能垄断更多的资源吧。” “资源……”谢钦念叨着。 唐家驹说：“谢钦你应该知道江湖的现状是什么样子吧？” “差不多，”谢钦回答，“听大家讲过一些。” 唐家驹说：“你要是听过就知道，乌衣社的约法三章中‘不得从事非法勾当’这一条，就已经足以让一大堆帮派饿死了。” “为何？”谢钦惊讶地说道，这种话他还从来没听说过。 唐家驹不答，而是反问道：“江湖为什么会存在？” “呃……”谢钦想了想，试探地说道，“江湖不是……暗社会之类的存在么？” “是啊，”唐家驹说，“暗社会之所以会存在，就是因为暗社会的行当都见不得光，不然这些行当就在明社会生存了，那么，为什么见不得光呢？就是因为，这些行当都是不法的勾当。” “哦……”谢钦似懂非懂。 唐家驹说：“譬如走私贩，私盐贩，再到鸡鸣狗盗之徒，打家劫舍之辈，这些见不得光的行当，共同构成了江湖这个暗社会，而到了现在，乌衣社说，禁止不法勾当，否则直接端掉，对那些世代从事不法勾当的帮派来说，这就是给他们判了死刑，区别只是立即执行和慢性自杀而已。 “如果拒不听从，还搞自己的老行当的话，让乌衣社发现了，那就是被灭门的下场，要是听从了，不再搞老行当的话，将会失去收入，这个帮派就会逐渐名存实亡，最后也是不复存在了的结局。” “我听明白了，”谢钦点了点头，“乌衣社这是要把那些不法的老行当统统消灭掉啊。” “是啊。”唐家驹点了点头，“从社会长治久安的角度来说，这么做无可厚非，不，是应该的。” 谢钦看了看唐家驹，表情微妙。 唐家驹看看谢钦，已经明白他心中所想，笑道：“我唐门倒是没怎么从事过不法勾当……九毒堂和赤火堂也许暗地里搞了一些，毕竟它们已经跟帮派差不多了……不过我紫明堂和玄杖堂，在唐门退隐之后，都是靠着祖辈的积蓄，还有自己的工作延续到现在的。” 积蓄？谢钦暗暗咋舌，看紫明堂那么多人，每天花销也不少吧，能延续那么久，这积蓄得有多少啊……？而且还有…… “……工作？” “是啊，”唐家骓笑了笑，“我也是一个商人呢。” “商人？”谢钦愣了一下，“堂主，原谅我的唐突——你做什么生意啊？” “制药啊。”唐家驹回答。 “制药？”谢钦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是啊。”唐家驹点了点头，“唐门最擅长什么，暗器和制药啊。” “原来如此。”谢钦恍然大悟，能把门派绝学做成生意，这也是挺厉害。 唐家驹又道：“做的是中药的生意，收益还不错。” 嗯，这也是一种江湖门派在现世的生存之道呢，谢钦一边想一边点头，还挺与时俱进的嘛！ 唐家驹道：“现在这情形，我也看出来了，江湖是迟早要消亡的，不过消亡也无所谓了，毕竟……时代变了啊。” “是啊……”谢钦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了浓浓的感慨之意。 众人又聊了一会儿，借此来缓解行动前的紧张情绪，而唐忠在此期间却是一言不发，他一直在聚精会神地盯着远处唐书彦乘坐的粤迪，生怕它从视线中消失。 又过了一段时间，唐忠确定了，这辆粤迪就是往咨旧开的。 开进咨旧，粤迪没往市中心走，而是朝着郊区的方向开去了，谢钦注意到了这一幕，他倒没觉得奇怪，按照唐书彦之前的描述，若若是被关在一个独门独院的地方，这个小院远离居住区，周围是茂盛的树林，这显然是在郊区或是乡下，城区是不可能有这种地方的。 粤迪越开越偏僻，而唐忠也越来越小心，他驾驶着面包车，离粤迪更远了，因为越是往偏僻的地儿走，车辆就越少，也就越容易被发现。 都到了这种时候，绝不能功亏一篑！所以唐忠宁可冒险离得远一点。 唉，谢钦心想，在地面上跟踪就是会有这种劣势，要是有个直升机什么的话就好了。在天上追踪，后视镜绝对看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