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一首渐渐唱到高潮的折子戏,看客的心跳随着急促的鼓点儿跳得越来越快,可台上的戏子却将高亢柔丽的嗓音猛地一收,瞬间停住。
阿鼓期待的心也跟着这脚步声戛然停住。他抬了下头,小心地瞄了下转角处若隐若现的身影,以为是自己看错了,便不再多想,负气似的,把一双手忙得飞快,将盘盘罐罐一一收好——今晚她是不会来了。
又有脚步声。
巷子里氤氲的雾气被几只尚未被收走的花灯照得昏黄。
透过昏黄的灯光,一个人影向着阿鼓这边跑来。
是个书生。
书生从街头一路跑来。
书生脚步匆匆。
书生行色匆匆。
这书生跟阿鼓擦肩而过。
阿鼓下意识地停下来,回过头看到——寂静的道路,昏黄的灯光,没有人。
书生转进巷子,两道人影重叠在一起,退到更深的阴影里。
“走吧。”
“不……不行,我,我还是……”
“怎么?怎……你,你后悔了么?莫忘记……”
“不,不是,我,我怕……”
“怕?为什么怕?留下来就不怕?这时候要是怕了,一辈子都要担惊受怕。”
“我……”
他们说得很快,声音压得很低,在漆黑的巷子里,发出一种诡异的“嘤嘤”的声音。
阿鼓呆立在街上,听入了神,却未听出个究竟。想想,人家说人家的,跟自己又有什么关系,天色不早,自己的老娘还在家里等着,忙将物事往肩上一背,朝家那边走了。
隐约,有人在跑动。
巷子高耸的剪影被脚步震得颤动,耸立得更高了。
阿鼓听到了很多人的脚步纷乱地跑动;听到了女人尖叫的声音;听到了火把发出的声响;听到了棍子无意间碰触墙角地面的声音。
阿鼓的脚下一软,心也跟着乱糟糟的奔跑声乱颤起来。
“你快走……”是个女人的声音,说到一半就硬停了下来,是被人捂住了。
烛火“扑哧”一下照亮了大半条街。
阿鼓吓了一跳,猛地一回头,看到眼前苍青色的路面忽地赤红,又有人从火光中奔跑出来。
做工精巧的花灯,被追赶者的火把撕破、燃烧。
“宝茜!”
是那个书生,很惊慌。
“抓住他,别让他们跑了!”
不知道是谁,那么急躁的声音,夹杂着令人胆寒的杀气。
阿鼓被这场面骇得失措,他痴痴地站着——他被人碰了一下——是那个书生。
书生没有停下,没有回头,飞快地消失在昏黄氤氲的灯光里。
身后,脚步声愈来愈近,震得不平整的石板直颤。
上元节过后的第三天,有人在冰凉的护城河里捞上来一具女尸,尸体已经泡得发白浮肿,分不清模样。
来买臭豆腐的客人一边哈着手,一边等着快要出锅的豆腐。大家纷纷议论着,说那女人是秦府的丫环,是上元节在桥上赏灯的时候不小心被人挤到水里淹死的。
阿鼓并没插嘴,只是翻动着锅里的臭豆腐,厚嘴唇像往常一样大大地一咧——事情不是这样的,他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