叁
叶云生将此事揽在身上,原因有二。
其一是因为这件事确如村长所说,与他脱不了干系,一个无辜之人死在他的飞雪剑下,自己一定要查个清楚明白;其二却是因为平日里他与好友莫寻欢行走江湖时,也遇到过数次诡异事件,莫寻欢最擅长处理这些事情,耳濡目染,叶云生也学得了几分。
叶云生弯下腰去,欲待先查看一遍姜平尸首,姜母本来不允,但村长也与他一同查看,她便无法再说什么。
这姜平是个二十出头的青年,虽然身死,但神态倒很安详。两人一起将姜平手脚、七窍、胸腹、大穴等处查看一遍,并没发现什么不对的地方。看样子,姜平当真就是被飞雪剑一剑刺死,下手这人,也可称得上心狠。
叶云生便问那少女:“这位姑娘,我有一事不明,你与你未婚夫为何要在清晨来到这山谷里?”
那少女面色绯红,十分羞赧,过了半晌,才低着头勉强道:“阿平约我来这里,去找朝露之城……”
她刚说到这里,姜母已然大怒,指着她骂道:“你胡说八道,我儿子怎会去那禁地!定是你引诱他去的!”
被她这么一骂,少女极是委屈,强忍着眼泪才不曾掉下来:“阿平一直都想去湖底找那朝露之城……他约了我今天早晨与他一路去,谁知还没到山谷口,他忽然飞快地向前跑去,我好容易才跟上来,结果就见他倒在地上,胸口……还插着一把剑,之后,那位白衣的公子便来了……”
叶云生问道:“你们为何要去那白城?”
那少女胆怯地看了姜母一眼,闭口不答,叶云生知道这时只怕问不出结果,便不再问。他又对一件事不解,道:“既然你们是私下约定来这山谷,为何又有这许多人跟来?”
这一点,那少女也说不清楚。叶云生转头看向村长,村长摇头道:“是魏敬叫我起来的,说是有人私下来这里。”说罢用手一点村民中的一个人。
那人模样普通,看到村长用手点他,就道:“一大清早,有人在房外大喊,说有人来湖边了,我想这事不好,就起来找村长。”
叶云生又看向其他村民,这些人面面相觑,有的说是一大早,有人喊说家里的财物被偷,小偷往湖边跑了;也有的说听到有喊声,有人私下来湖边;待到姜母,却是听到有人在外面喊你儿子拿了家里钱物往湖边逃了,她一看儿子果然不在房间,便急忙追了出来。
这些人此刻互相对质,方才发现这件事里有许多不对的地方。叶云生又问喊话之人的声音是否熟悉,有人说未曾注意,那魏敬却说:“这么一想,那声音很是奇怪,倒好像捏着嗓子喊出来的一样。”
叶云生皱了眉头,这时连姜母都止住了哭声,只呆呆看着。叶云生心下不忍,便道:“老人家,还是先把您儿子的尸体带回去吧。”
姜母一人无力,村长便帮忙背着姜平的尸首走回村子,其余村民也都纷纷回去,只余下那少女一人。方才姜母拒绝她随行,只把她一个人孤零零地留在这里。
叶云生看她背影纤纤,楚楚可怜,心下同情,道:“姑娘,我送你回去吧。”
那少女只小声应了一声,却未起身。叶云生又说一句,那少女仍未移动,飞雪剑客心中不解,仔细一看,原来那少女裙子已被撕裂,难怪她不肯起身。
叶云生半转过身,解下披风,自背后递过,待那少女将披风披好,遮住裙子破裂之处后,他才将飞雪剑剑柄递过,少女双手握住剑柄,叶云生微一用力,那少女方才盈盈站起。
她敛衽一礼:“小女子魏紫,谢过叶公子。”
叶云生看一眼她的容貌,心中忍不住想:当真是名如其人。
这一路走来,叶云生也曾想问魏紫一些关于那湖水中的白城之事,但魏紫却不肯再说什么。叶云生怜惜她新丧了未婚夫,却也不再多问。
两人一路行来,魏紫虽是带路,却恪于礼节,一直落在叶云生身后半步,但叶云生武艺超群,魏紫想要改变方向时,他也都感觉得到。
两道白色身影在山间小路上前行,一道玉树临风,一道柔美窈窕,淡金色的阳光照到二人身上,真真是道好风景。
魏紫所住的村子名叫魏家村,隐藏在一个更大的碧绿山谷之中,距离这湖水并不算远,只是道路曲折回环,极难找到。这村子四下里都是悬崖,若要出去,只有叶云生先前进来时那一道十分艰险的路。如魏紫这般纤弱少女,几无可能离开。叶云生心里诧异,这村里的人怎选了这样一个地方居住,倒像是长长久久不愿离开一般。
魏紫的家在村子边缘,从外表看,虽也有一个小小院落,却比村中其他人家的房屋都要破旧一些。两人刚一进院,就闻到一阵浓厚酒气,一个中年人伏在院中一张破桌子上,醉眼迷离,面前还放着一个酒坛。他虽是看到了叶云生、魏紫二人,却已没了分辨人的神志,只“呵呵”笑着,又灌下一大口酒。
魏紫登时便急了,上前夺下酒坛:“阿爹,你怎么一大早又喝起酒了!”
魏父睁着一双红彤彤的醉眼,端详了她一会儿,忽然跳了起来:“你是什么人,来我们家做什么,滚,滚!”说罢把酒瓶往地上一甩,弹起的碎片险些划破魏紫的手指。随即魏父抄起桌上的酒坛,朝着魏紫劈头盖脸便砸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