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院寂寂,万籁无声。
贼行有言:“偷风不偷月,偷雨不偷雪”。
今夜月华如霜,风声全无,正是行窃大忌,苏明夷会来吗?
金满贯、方子正与余观海三人在大厅里。
厅中红烛高照,三人围桌而坐,桌上放着一个木匣子。
匣中藏着玉书,此物是天下第一雕刻师米雕龙的得意之作,巴掌大的玉板上密密麻麻地刻满五千字的《道德经》真言。传闻米雕龙雕刻此物时,心神煎熬,最后心力交瘁下,竟呕血数升,只好罢手,后因河梁蝗灾,才勉力完成此物,并变卖换得赈灾银两,河梁两地百姓受其恩泽才勉强苟全性命。此物被金满贯获得后,一直秘而不宣,不想因一次醉酒,在席上跟知府大人露了白,传出了风声,引得天下注目,大概因此被那女飞贼惦记上了。
烛泪无声地垂下,在三国时期的青瓷卧羊型烛台上摊出一堆。
窗外月华依旧明洁如雪。
厅内摆放的波斯长鸣钟,钟摆不紧不慢地摇晃着,传出滴水般的嘀嗒声。
方子正游目四顾,观赏厅内各式珍宝;余观海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纹丝不动地端坐着;金满贯一眨不眨地紧盯着匣子,唯恐稍不留神就会不翼而飞。
夜渐深渐冷,埋伏在大厅之外的诸多暗桩早已冷露湿衣,但无人退缩,均静候命令。
远处隐隐传来更夫的敲梆声,传达声由远及近,“咚——咚咚”,伴着一声悠长的吆喝:“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厅中三人对望一眼。方子正在公门多年,因办案缘故,常需日伏夜行,所以对时辰的交替较为敏感,惑然道:“已三更了?”
金满贯忧心忡忡道:“对方来了!”
余观海讶然道:“在何处?”
金满贯手斜指木架上的波斯长鸣钟,长针指着一个钟面左上的符号,介绍道:“此乃西洋航运购来的波斯长鸣钟,能精准计算出时辰。看钟面,此时才是亥时,更夫却已打了子时的更。料来对方已将更夫打昏,化身顶替,提前打更,混淆视听,想让我们降低防御之心吧。”
方子正双眉一挑,呵呵笑道:“好贼子,让爷会一会你!”推窗跃出,循声追去。那更夫发音脆亮,方子正听声定位,在屋顶上不消几个提纵已到更夫身后,那更夫兀自高着嗓门一声声喊出去,浑不知背后的杀机一触即发。
方子正屏息静气,脚底丝毫不停,一个“银鲤翻波”悄然纵身到更夫身后,肩头半倾,抖手间顺势拔出腰间那柄特制的绣春刀。
刀长两尺六,镔铁打造,重六斤,饮惯恶人血,是方子正的成名武器。此时绣春刀横搁在更夫的脖颈上,只需往回一拉,刀下亡魂就多一条了。
更夫僵硬着头颅,用眼角斜望半截露过肩的刀刃,浑身抖如三秋之叶。
方子正左手迅疾如箭,连点对方“云门”、“中府”、“髀关”三个穴位,更夫顿时动弹不得,眼里满是惊惧,懦懦哀求道:“捕头大人,小的下次不敢了。”
方子正一把扯过更夫,伸手向他的鬓角与耳朵的夹角处——这世间再精致的易容术,也无非是人皮面具一张。
大江南北不知有多少巨盗恶寇折在方子正的铁掌下,可现在他的手在微微颤抖。
方子正的手指仔细地摩挲着更夫的鬓角、耳郭部分,发现毫无易容的痕迹。月色溶溶,方子正肉眼可见更夫脸上沁出的汗,这是真的脸皮,假的面皮是冷冰冰,不透气的——这是一张朴素的脸,是一张在底层挣扎着生的百姓的脸,一张货真价实的百姓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