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领主这几年在江湖上历练,怎么越来越糊涂了?”玄魑冷冰冰地敛了笑意,“斩草除根,自然是一刀杀了更干净些。”
“你们要杀他……”苏檀当场怔住,“他才十五岁……可你们已经杀了他满门……少主真的说了要杀他?”
“对了,上次苏领主写给少主的信我送到了,少主的回信在此,请领主过目。”玄魑回过头来,隔空将薄薄的一封信掷了过去,看着苏檀怔怔接了,不由嘴角一挑,讥讽地笑了笑,“苏领主唤在下奴才,试想当年,苏领主若不是得少主青睐,今日只怕还不如我们这帮奴才,你说是么,曾经的朱魅师妹,如今的苏檀大人?”
“闭嘴!你竟敢——”然而不待苏檀发作,只听得小枕一声淡淡轻咳在河堤后响起,玄魑的身影迅速隐没在萋萋菖蒲之中。
“檀姐,先等等……”只听少年“嚓”地打燃了火石,“待我先把火生好……”
苏檀默然不答,呆呆地立在河堤上,手中紧攥着薄薄的信纸,怅然对着一河星月轻波,一空夜风冰凉。
“小枕儿,差不多了,你过来吧。”苏檀抖了抖半干的衣衫,冲着河堤背风处单薄的身影淡淡唤了一句。
少年谨慎地回头看了一眼,笑应一声,却仍哆哆嗦嗦地站在黑夜里,夜风一过,他那身湿淋淋的衣衫猎猎作响起来:“檀姐你可别哄我,你那身衣服薄,若是没干透,就着火光可什么都看见了。”
苏檀身子一颤,冷声道:“你一个半大的毛孩子,能看掉我一块肉去么?跟着檀姐混了这么些时日,却还是磨不掉你身上那点贵气。”
小枕讪讪一笑,却仍固执地背对女子坐着,月影火光之下,那孤零零立在夜风里的肩膀细弱得如一棵破土的嫩芽,那样单薄却又仿佛有掀起千斤巨石的力量。
“你呀……”苏檀摇了摇头,用力将身上的衣衫拉紧。
“檀姐又笑话我,我都改了不少啦……”小枕笑道,“换作是三个月前,我连人家掉在地上的钱都不会去捡的,又怎能想到如今会跟着檀姐四处坑蒙拐骗,连偷枣子被人放狗追打的事情都干出来了。”
“檀姐你那时候心真狠啊。”小枕笑着笑着,语气中多了一丝怅然,“我不肯穿破破烂烂的衣服跟你出去讨饭,你摔了饭盆就叫我去死;我不肯去偷人家田里的菜,你就威胁我说要把我送给沈家换那三千两赏金;我不肯睡在露天野地里,你就把我带进城里最好的客栈然后自己偷偷跑掉,看着我被人乱棍打出来。”
“这些缺德事真是我干的?”苏檀语塞,怔怔看着火堆后面背着身子的少年。
“要不是檀姐这么狠,我也活不到现在啊。”小枕轻松一笑,“我现在走在街上随便和哪个小混混抢剩饭都不会吃亏,晚上无论倒在哪里都能睡着,偷完人家田里的菜跑得比狗还快。”
“最最要紧的是,”小枕抬头看着暗淡的月华,“我不会自不量力跑去沈家报仇了,我终于知道活下来有多不容易。我们萧家家传的刀法叫‘斗米刀法’,取的是陶渊明不为五斗米折腰之意,说得那样两袖清风、烟火不沾,其实要是一个人真的缺那五斗米,又怎么能不折腰……”
“斗米刀法……”苏檀眼神蓦然一闪,“从来没听你说过啊,你们萧家要是有那么厉害的刀法传下来,怎么会如此容易被沈家灭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