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家斗米刀法代代单传,不是人人都会。”小枕拉家常般絮絮叨叨地说下去,却听得苏檀心惊肉跳,“到我爹那一代,萧家几经变故,人丁寥落,就算有萧家刀法,到底撑不住沈家大举屠门之势。萧家濒临破门之时,我爹将刀法传给了……”
“这种大门大户的发家灭族史我还是不知道比较好。”苏檀突然一个哈欠打出来,堵住了小枕的絮絮叨叨,“你之前说过,此番去临华城,是要在城中找你的叔父萧舒墨,那你从此就和你叔父一道了么?”
“檀姐……”小枕闻言一顿,“这三个月要不是你,我就算不死在沈家魑魅魍魉四个杀手手上,也会把自己饿死。”
“那又如何……”苏檀心里突然一冷,“哈哈,你不是想说,你要让你叔父给我这个姐姐打赏一番吧?”
“檀姐……”小枕笔挺的背影在苏檀的冷笑声中一僵,“我是萧家独子……”
“够了!”苏檀怫然而起,一掀裙子,地上尚明的火星四溅,“反正,你用得上檀姐的时候,就为这区区五斗米折一下贵气的腰;用不上的时候,你就是萧家独子,和我这种江湖野人也没什么好往来的!”
“檀姐……”小枕诧异地回头看着突然暴怒的女子,“我没说不和你往来了,你……”
“滚去忙你的报仇大业吧!”苏檀一脚踹飞了搭好的篝火,背对着少年重重地躺下身子。
小枕不知所措地看着女子斜卧的背影,隔着一地散落的木头,女子的身影那样陌生又那样模糊,让他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去劝。
背后暖和的篝火越来越小,小枕似是也睡了,苏檀伸手抚摸着怀里那封薄薄的信,心里翻天覆地,没有一刻的宁静。
她也知道自己就这样发小枕的脾气是为了什么,说穿了也只是给自己找个安心的理由。
就像在萧家那漫天的大火里,假装偶然路过,从熊熊燃烧的椽柱下救起那个已经一无所有的孩子,用一个馒头、一碗清水博取他无价的信任,伺机探取他身上人人觊觎的刀谱。
那时候她骗自己:这个孩子,不救他就是个死。
就像在他宁死不肯去乞讨的时候,她将破碗摔到他身上,告诉他不讨饭就去死;在他不愿意睡在野地里时,设计让他被客栈老板一顿毒打……她用尽所有的方法将他逼到绝境,只是为了少主想要的斗米刀谱。
那时候她也这么骗自己:没有刀谱,他就会被沈家毫不犹豫地斩草除根。
然而有时候看着这个孩子的眼睛,看着他一次又一次在不公的命运前折下高贵的腰身,看着他跌下凡尘,沦落尘埃,不知怎么就觉得,这个坏人,她快做不下去了。
苏檀用力地按捺下心底翻涌的不安,攥着怀里薄薄的信纸,极目看向寒凉的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