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 古道西风白马,故人天涯
夕阳古道,翻飞的健蹄掀动尘土,四散飞扬。
通往塞外的官道周边是一片荒漠,黄沙莽莽,落日金霞,一骑白马疾若闪电,格外醒目。前方客栈的旌旗在沙尘中懒懒地招摇着——再往前就是关外了。
“吁——”白衣骑士翻身下马,落在客栈门口,却是个不过十五六岁的少年。他腰间挂着一支碧箫,稚气未脱的脸上满是急切,不待店小二接过缰绳,就拔腿冲进门去。
掌柜正在翻阅一本厚厚的账簿。想来是由于日日沐风浴沙,这中年汉子脸上皮肤干燥,乍一瞧略显老态,但双目炯炯,十分精干。听见匆匆的脚步声,掌柜抬起头来,不动声色地冲少年打了个手势,示意他不要出声。
“薛蕴,你来了。”掌柜目光一闪,语气却极为平淡。
“刘叔。”少年薛蕴缓步走向柜台,压低声音,“他人呢?”
刘叔抬眼瞟向坐在西南角的一名男子。薛蕴心中一震,正要上前,却被刘叔拉住了袖襟:“莫急,你先等等。他这些年来变化颇大,别说你已多年未见过他,就连我都只有七成把握。何、何况他——”
“那怎么办?”薛蕴急急问道。少年心气,毕竟耐不住性子。
“依我看,你不妨先试探一番,别急于说穿。如此就算认错了,也不至于惹麻烦。”
薛蕴点点头,望向西南角,只见那人一身青衣,背影萧疏清癯,面前桌案上横放一把古琴,虽然看不见面容,但薛蕴的心却剧烈地跳动起来,仿佛要跃出胸腔。
真的是他吗?薛蕴的脚步忽然变得沉重,手心里也攥出了汗。
贰 断剑熔琴孤寡,不复豪侠
“这里有人吗?”薛蕴走到那琴师身旁,指着空位,憨厚地笑着。
琴师愕然抬头,看到他稚气的笑容,不由放松戒备,摇了摇头,一仰脖喝干了杯中酒。
“好琴!”薛蕴打量着面前的古琴,“‘佩剑冲金聊暂据,匣琴流水自须弹’,这把‘太古遗音琴’果真是绝妙佳品。”
琴师一怔。别说这古琴的来头鲜为人知,那两句诗更是同自己有莫大的关系。但无论怎么瞧,这少年也不像是旧日相识。
一别七年,薛蕴从稚童长成少年,身量相貌已然大异;而琴师当时正值青年,如今面目依旧可辨。薛蕴打量他片刻,又见他听了那两句诗后露出惊讶之色,心中便有了八分笃定。
“在下薛蕴,敢问阁下高名?”薛蕴终于将这句话问出了口,心中不由怦怦直跳。
“段飞。”
“段飞?”薛蕴眼中闪过一丝光亮。虽然早已认定,但听到他亲口报出姓名,却还是忍不住狂喜。
段飞微感诧异。他叱咤江湖十余载,琴剑相随,琴者悦性,剑者索命,别人听闻他的名号,多是又敬又怕,却从无一人这般真诚倾慕,毫不掩饰。他当下不置可否,慢慢喝起酒来。
“你不记得了?是我啊,当年薛家庄……”薛蕴心中一急,脱口而出。
段飞恍然记起,十年前,他曾在江南薛家庄一带救过一个被强盗凌虐的孩童。他算不得善人,却一向最痛恨以大欺小、倚强凌弱,便随手一剑,将那强盗头目的首级砍下,众匪立时肝胆俱裂,四散奔逃。
如今想来,当初那孩童只有五六岁,若不是他出手,恐怕面前的少年早已死于非命了吧?
后来,他途经薛家庄,偶然重遇薛蕴,顺便传授了一些防身御敌之术。薛蕴懂箫,且音乐天赋颇高,两人偶尔弹琴赋箫,倒也快意。
薛蕴自腰间抽出碧箫,细细抚摸:“救命、授业、接济之恩,薛蕴当时年幼,无以为报,岂料七年前段兄音讯全无,我四处走访,却始终不得你下落,这把当年和琴的碧箫,我一直带在身边。薛蕴感念段兄恩德,七年来以救人助人为己任,决不敢忘……”
“七年前……”段飞一怔,两眼直直地望着酒杯出神,薛蕴接下来的话,他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
就在那年,一场变故使他性情大变。从此,他弃剑隐退,从江湖中彻底消失。
段飞一手斟酒,杯子满溢兀自不觉。
“对了,你的剑呢?”薛蕴这一问将他从遥远的思绪中拉回。
“我早已不再是剑客。”他苦笑。
叁 血债相逢路狭,以酒代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