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月后,她实在受不了,在市集上屠夫的摊子里摸了把杀猪刀,找了个没人的巷角打算死得清清净净一了百了,正横了心提刀往脖子上抹时,却被玄魑寻了个正着。
玄魑没有多说,只递给她一封信,那字迹柔和干净,一望便知是沈玉卿的手迹。
在信中,沈玉卿道自己并没被那半颗落花生毒死,反倒在生死关头走这一遭,心里通透了许多,眼下他已然设计买通了玄魑等三凶,正筹谋扳倒苏桓,重掌沈家大权。
少主还言道:患生患死之恩,笔墨难陈,湖海缘悭之后,天下唾手。
那时的朱魅望着缓缓跪倒低称领主的玄魑,心中犹自怔忡,生怕这是仇家折磨她的新花样。
随后很快便是苏桓被诛杀,沈家内乱一平,实力迅速壮大,这其中她孤身为少主外援,隐身绿林,联络江湖,功不可没。
晃眼十年过去,虽然这十年间奔波劳碌不得安宁,因为身份隐秘也不方便回沈家看少主一眼,她却每个月都会自玄魑那里收到少主的一封信,仍是那样清淡温柔的语气,浅问她这边家长里短,笑言他那边花谢花开,简单几句话,却是她世界里一抹奢侈至极的暖意。
虽然仍是行走江湖、刀口舔血的日子,但因为沈玉卿,她才从十八层地狱里爬了出来,洗干净满身的血迹,成为了一个人。
她有了自己的名字,不再只是四凶之一的朱魅,她姓苏名檀,紫苏正气,檀香驱邪,从此灰暗的往事被洗涤一清,未来不再只是苍白的半生杀戮。
阿檀吾妹,见信如晤。
借着身后依稀的篝火,苏檀悄悄展开了怀中的信纸,纸上墨迹淋漓新鲜,似是刚刚写就。
沈家一别,细数来天涯五载,长夏将过,玉窗外檀木依旧婷婷。未知风霜渐厉,檀妹可添一秋之裳,以御别来清减。
苏檀闻言抖抖那单薄的信封,果然掉出了几张通兑的银票,沈玉卿素来心细,想来这钱就是给她作天冷添衣之用了。
另有斗米刀法之事急,须千万着紧萧家之后,万不能让他们叔侄相见,令沈家功亏一篑。玄魑已然带吾口信前来,吾知檀妹与之素有嫌隙,兹事体大,望暂息意气,一切从权。
斗米刀法,怎么每个人都三句话不离这个!苏檀蛾眉蹙起,将心中隐约的不快压了下去。她正待往下细看,却猛然听闻火堆那边的小枕轻轻翻了个身,她急忙将信纸与银票胡乱揉了塞进怀中。
“檀姐……”却听小枕换了副调笑的口吻,“你偷吃什么呢,老鼠一样窸窸窣窣的。”
苏檀声音一抖:“胡、胡说什么,你檀姐这身板,一个烧饼在怀里都藏不住,有什么好吃的不都给你刮走了。”
小枕嘻嘻一笑:“没有吃的,那你怎么还不睡呢?”
“姐姐饿得睡不着,就喜欢翻来翻去撒欢儿,你管得着么?”苏檀刻意压下声音里的慌乱。
小枕狡黠地笑着不说话,隔着火堆却听见他站起身来向这边走的动静。苏檀有点着慌地翻了个身望过去:“你、你还不快睡,起来做什么?明日还要——”
话音未落,几个青红的枣子在她眼前晃过。
“饿了吧?要不要吃呀——”小枕夸张的笑容被明灭的篝火映得无比滑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