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玉哲对他的送客词不发一言,笑吟吟地径直摇着折扇离去。
对着史玉哲那闲散的背影,南宫贵仁心里陡然生起一阵凉意,有种不祥的预感。
当夜,无星无月,南宫贵仁一家惨遭穿窬之盗入室行凶。在南宫贵仁的余生里,每当他回忆起这一夜,总是撕肝裂肺地痛哭不已:多年来与他相濡以沫的妻子倒在血泊里,总喜欢围绕在他膝下的小女儿尸首两地,满脸血污,再也没办法对他展露天真可爱的笑容。
斯人已死,情怀永存,却成了他锥心刺骨的痛与恨。
可他最恨的是自己,为何自己会活下来?
既然活下来了,南宫贵仁就要为她们报仇。他贱卖祖宅,换得仇资。至于别人如何处理此屋,九泉之下他如何面对先祖,他已全然不理。在他的心中,只剩复仇这一条路。
通过一些以往他最看不起的肮脏手段,南宫贵仁联络了一批唯财是命的地痞,让其为他牵桥搭线,带他到一个杀手组织。
他要倾财买刀。一柄凶刀,一柄血光淋漓能替他报仇的刀。
他的银两不多,只有三百两。
面对黑暗中的那个杀手,南宫贵仁心潮起伏,所有的往事在脑海内电光石火地闪回。在杀手强大的气场下,他虽哆嗦着嘴唇,仍坚定地把来意说明:“我只有三百两,我想请你杀一个人。”
黑暗中那道比夜色更黑的身影,发出轻轻的一笑,冷如匕首刃片上的光。
保定城,翠袖楼。
花魁紫卉一大早端来早点,侍候床上刚醒来的史玉哲。
史玉哲自认如今是保定城中风头无二之人。论米粮,他自认第二,没人胆敢认第一,甚至连官府都打算在收集百姓缴粮后,多出几个钱与他换来更优质的米,以便能在粮仓存放更久的时日。他才三十岁,依现况看来,他已是鹏程大展风光无限,怎叫他不得意?
他嘴角含笑,依偎在紫卉身上,由她一口一口地喂自己吃早点。
“噔噔噔”,一串脚步声由远至近,好巧不巧地停在紫卉的门前。史玉哲不由皱眉,财势雄广的他一早就吩咐下去,不许打扰。
哪个下人这么不长眼?他怒气冲冲,挺身而起,衣裳都不披,只穿了条长裤,赤裸着上身就去开门,满心的愤怒就要脱口而出,不想见到门外那人后,史玉哲满腔怒火如六月天被人倾头倒下一桶雪水,寒透到心。
门外站着一个中年人,虽只是站着,也显出一身龙精虎猛的气势,更煊赫的是,他身着的是六扇门的公服。崭新的六扇门公服在他身上十分称身,袍角、袖口、束带都非常讲究,能有这样待遇的人,在保定城中只有一个,那便是城中六扇门总捕头方子正。
史玉哲也是生意场上打滚过来的人,一张因愤怒而现出猪肝色的脸,瞬时硬生生地挤出三分巴结、三分恭维、三分畏惧、一分笑意。
“哼,死到临头你还有闲心在此享艳福。”方子正一撇嘴,冷冷抛下一句话,大摇大摆地进房去。
紫卉认得来者身份,赶紧起身,整理着装,束手在旁,抿嘴不语。
史玉哲一张脸僵愣愣的,站在原地,还在回味刚才那句话。
方子正金刀大马地端坐在椅上,鼻孔哼出一声权当不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