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混道:“杨爷您闲啦?这不是怕许先生初来乍到的受欺负,帮他照顾点摊子么?”
杨宣成双眼一瞪不怒自威:“用得着你吗?”
那混混退了两步,不敢应答,却转身对周边的人群喊道:“来买画啊!都来买画!你过来!就你,你不买许先生的画,我干你娘的!”这一下子围观的人纷纷退得更远了。
杨宣成踏前一步就要发作,那混混将两手藏在背后,却伸长了脖子高声道:“干吗啊!你要打我啊?我没捣乱没惹事还帮你家的忙,杨无敌的儿子当街欺负人啦!”
对付这样的滚刀肉,必须要比他更混、更狠、更能滚才行。若是袁文会在这儿,必定会让人拉过来剁了小手指头,然后再笑嘻嘻地递过去一块大洋让他上药,还要说这是为了他好,教他学点规矩。若是刘广海在这儿,直接背了一只手上去抽他耳刮子,告诉他先别说是欺负他,现在让他两只手打自己一只手的,他要是不敢打,就是自己生出来的。
可这都是杨宣成干不出来的,他强压胸中怒气,回头劝许思汀:“许叔,您挪挪地方,去我那儿摆吧,我给您老搭个台子。”许思汀看着杨宣成恳切的眼神,默然想了想,只好点点头,收了画卷,又向两旁的摊主谢过,这才随杨宣成来到西市卖画。
转天中午,许先生的画摊前面围上不少人,眼看着有一幅山水画就要被买走,人群外一声破锣嗓喊道:“看哎,这卖画呢嘿!”众人转过头来,只见一条袖子空荡荡的于短腿带着六七个人推开人群挤了进来。
这于短腿就是之前被袁文会买通的内线,安插在刘广海身边专司通风报信,码头围攻一战中,他上蹿下跳鼓动大伙出去拼命,冷言冷语离间杨宣成,结果露出破绽,被刘广海按住要用家法。杨宣成感念宋国柱刚刚死于非命,身边老兄弟日渐凋零,便开口为他求情,刘广海看杨宣成的面子这才免他一死,砍了他一条胳膊轰了出去。
于短腿走投无路去找袁文会,袁文会见了他,“哼”了一声,说得很明白:“你现在就是个废人,我唯一看重你的地方就是你恨刘广海。你要是一门心思地去跟刘广海和他的人作对,我保证你吃好喝好。你要是没本事给他添堵让他腻烦,就别在我这浪费粮食!”所以这些天来在幕后安排人挤对许思汀的,就是这恩将仇报的于短腿。
于短腿装模作样地看了几眼,撇嘴道:“这画的都是啥啊,太素净了,一点肉都没有啊。”说着拍出一块大洋放在桌上,“我要的你能画么?”
众目睽睽之下,许思汀只好随意应道:“你要画什么?”
“挂起来!”身边人将抱在怀里的一卷子画挂在绳子上许先生的画旁边,围观的人看了顿时哄堂大笑,原来这竟是一张不知从哪里淘来的春宫画,人物清晰,画面更极其淫秽。
于短腿还满脸严肃地指着这画道:“这也是古玩!我就喜欢研究这个,你不是能画么?你按这个给我画一套三十六式的,我多给钱!”
饶是许思汀涵养再好也压不住脾气了,他面色青白、嘴唇哆嗦,手指着于短腿微微颤抖却说不出话来。于短腿火上浇油地对身边人道:“你们跟四邻都说说,告诉大家许先生开摊专卖春宫画,有成套的、单篇儿的,街坊邻居们有好这个的赶紧来买啊,不买看看也过瘾啊!”
面对着这些人的怪笑与无赖神情,许思汀一身本事、满腹诗书,偏偏就无处施展。他强压了怒气,摸出笔来,回身在自己挂出来的几张画上打了叉,顾不得收拾家伙,摇摇晃晃挤出人群奔回家里。
许思汀强撑着走到家门口,只觉头晕眼花再也迈不开步子,一口气横在胸口上下不得,两条腿软绵绵撑不住身子,他忙伸手去扶门框,却用不上劲。他心里还有些清明,知道此时万万不能摔倒,一旦摔伤头便会祸及性命,于是用尽力气伸出双臂抱住门框,缓缓坐倒在台阶上。
这是1932年(民国二十一年)四月的春天。
按刘广海的指点,杨宣成去针市街的隆顺榕药铺抓药请大夫。
国药诊病重的是调理,用药度量看的是修合,所以有些脉案与药方所思乃是阴阳调和,与症状并无关联,于是实难令人理解,加之有些不明其意者以讹传讹,于是才有了对国药“唯心”的非议。
书载江南名医叶天士诊病,有一味药引是让久治不愈的患者每日亲自拾取院内落下的桐叶百片,剪去叶茎末米粒大小一截入药。待病人痊愈后,满城医生皆流行用桐叶开方,并言之只有这病患家的树叶疗效最佳,后竟出了怪力乱神的传说。其实只是叶天士见病患喜卧而厌动,更兼固执烦劝,便以此法促其每日弯腰运动,有益于康复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