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
自古最难抉择的恐怕就是感情,因为人们很难取舍是要一个最适合自己的,还是找到一个最好的,期间又是无数瞻前顾后的忧思与患得患失的两难。说白了人对于幸福是极贪心的,总想要更多,却不知幸福从来都是你想要的时候找不到,你无暇顾及时它姗姗而来。幸福都是经不起琢磨的,不深问,不追究,就是幸福,一深究一追问,幸福就全跑光了。
许思汀给杨宣成出了一个难题,令他心乱如麻又实难取舍。对他而言,惜缘无疑算是最恰当的人选,自小一起长大,脾气好又能操持家务,更重要的是她把自己当成了天,事事考虑都是为了他,这是个难得的内子人选。
但欧秀珍的影子却又一直在他心里挥之不去,惜缘能做的,都是欧秀珍做不来的,但欧秀珍又全然不是惜缘这类围着男人与灶台转的女人,她有着与男子一样的胸怀与志向,更有很多男子都不具备的眼界。如果说惜缘像是围绕在水草边安静的鱼,那欧秀珍就更像一只在天上飞着的鸟。
说到底杨宣成心里也明白,自己与欧秀珍也许有很大的可能最终不能走到一起,两个人不能相互妥协,又不能相互包容,纵然再喜欢对方,也终是个分分合合的局面。可他又偏偏放不开欧秀珍,也舍不得两人相处时欧秀珍带给他的那种奇妙感觉。而惜缘自从知道了许思汀对杨宣成说的话,忽然安静了许多,不再来杨家,也绝少见杨宣成,每日里除了做针线活,就是替许先生处置物件。
她虽然哑口,但心里犹如明镜,将一切一切都看在眼里。人都是要什么没什么,摊开来说就是,你要的,基本都不会顺当给你,你不要的,准能到手。
心有烦杂时想要缓解的最好法子,就是借酒一醉。
杨宣成一杯杯地给自己灌酒,直到饭铺打烊,这才摇摇晃晃地出来。跟随他的六顺儿急道:“杨哥你慢点!你先抱着这电线杆子,我去找车!”杨宣成依言将路边的电线杆子搂在怀里,脸贴在柱子上,闭了双眼只等六顺儿去找车。
他这般迷迷糊糊地也不知道等了多久,听见有汽车驶过的声音,以为是电车路过,想着这也能到家,便迷迷糊糊地迎上去,哪知道对面是一辆疾驶而来的汽车,刹车不及将杨宣成撞翻在地滚在一边。驾车的咒骂一声拉开车门下车,后座上的人也皱眉下来,却是罗公子与索三。
罗公子借着路灯辨认了片刻,笑道:“当初想撞你的时候被你躲开了,如今没想撞你倒自己跑过来了。”
索三也笑道:“这可真是自作孽不可活!”他摸了摸被杨宣成用九节鞭打伤了的右手腕,恨恨道,“罗少爷,交给我吧,我保证一点痕迹都不留下。”
罗公子点点头道:“行啊,趁着夜深无人赶紧动手,少了他我耳朵边上就清净多了!”罗公子气哼哼地坐回车上,索三摸出护身的小匕首,拖了杨宣成就往巷子里走。
“哎,等等!”罗公子忽然探出头来招呼索三,“拉回来,他还有用!”
索三皱眉道:“罗公子,您早就看他不顺眼,我和他也有过节,这是老天给咱们出气的机会啊,您还怕有人替他追究么?即便是出了事,谁都会以为是袁文会干的,哪会怀疑到咱们身上?”
罗公子急得摆摆手道:“别废话,赶紧拉上车来,留着这小子的命有大用,有比咱们出气更大的事情。”
车回到罗宅,罗公子急匆匆跑上楼梯直扑电话:“喂!《益世报》报社么?我找欧女记者接电话,我、我是她家人……欧秀珍,我罗英南啊,哎你别挂、你别挂!那姓杨的在我这里!嘿嘿,你要是挂了电话,他可就看不见明天的太阳了。我什么都没干,我们俩挺好啊,我们一起喝酒、聊天,一起讨论天津未来的发展和引入日本技术兴建工厂的大计呢。”
罗公子得意洋洋地拉了把椅子坐下,跷起二郎腿抱着电话继续道:“我不想干什么,是你给我找麻烦了你知道么?咱们直说吧,昨天何应钦的特使来天津与日本人谈判,你不是偷拍了照片么?那好,只要你把照片拿来,保证不再发表,我就把这小子还给你。这条件没商量,要么你用照片来换活人,要么你就等着把他一块块地捡回去拼上吧。”
罗公子放下电话“嘿嘿”一笑,手指索三道:“我最近跟你呆时间长了,说话都变得土匪味了,还一块块地拼,她有那耐心去拼,我还没耐心拆呢。”
原来,日本在天津发动便衣队暴乱失败之后,先是给民国政府施压,强迫其调走在天津顽强抵抗的将领,继而又在华北发动一系列的军事侵略,占领察哈尔、热河,并从冷口、古北口突入长城以内。出于受到华北人民自发抵抗的压力和稳固消化东北的考虑,日方诱使中方在塘沽签订停战合约,史称《塘沽协定》。
《塘沽协定》堪称抗日期间丧权辱国条约之极致,主要约定为:中国军队一律迅速撤退至延庆、昌平、高丽营、顺义、通州、香河、宝坻、林亭口、宁和、芦台所连线以西、以南地区,不得越界,不得做一切挑衅扰乱的行为。日军为检查中方军队的撤退情况,可使用飞机随时监督,中方应对此保护并给予各种便利。还要求此连线以北、以东地区的治安由中国警察机关担任,且不可作为“刺激日军感情的武装团体”。
此条约内容曝光后,国人大哗,激愤难平。百余年来,从未见过和谈条约中,要咱们“迅速”撤退,还要用飞机“监督”,更要为飞机“提供便利”,甚至不能“刺激日军感情”的。《益世报》自然也在口诛笔伐的报纸之列,并且偷拍了中方签约代表的照片准备发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