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冰毅起身不语,拿出两张火车票在柳夜眼前晃了晃,也不告别,径直扬长而去。
武汉到九江的路途不远,上午九点半的火车,下午一点半也就到了。
夏季客运不算拥挤,张冰毅晒着晌午的阳光,排在队伍最后,不一会就上了去九江的车。张冰毅弓着背,头发凌乱,穿着T恤、短裤、运动鞋,戴着一副黑框大眼镜,配着天生的娃娃脸,看起来就像个冒着傻气的网瘾青年。
座位在12号车厢41号,张冰毅的旁边和斜对角坐了两位漂亮的女大学生,一个留着短发,另一个梳着马尾。张冰毅盯着那马尾女孩看了一眼,心道:长得还真像啊。
当初买票的时候,他也是打探好情报才下手的。张冰毅抬起手腕,看了看表上的时间,又低头从包里取出一本电竞杂志,细细翻看。
不一会,一位衣着考究、相貌英俊,大约三十来岁的男子走了过来,彬彬有礼地坐在张冰毅对面,时不时与两位少女搭几句话。张冰毅没有理会他们,只打量了那男子一眼,手指轻轻在书页上弹了三下。
那男子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烟,对两位女孩绅士地一笑:“不好意思。”接着便去了车厢接合处。张冰毅视而不见,继续看了几页杂志,这才从包里摸出一袋纸巾,装作要上卫生间的样子起身离开了座位。
“给我寄信和车票的就是你?”方才那男子背对张冰毅站着,双手插在西裤口袋里,并没有抽烟。
“李警官,信上的内容,你们证实了吗?”张冰毅有些无奈地笑了笑。
“如你所言,整个开山大队被秘密杀害,尸体已经全部找到了。”李警官沉吟片刻,又道,“这件案子太大,局里决定先暂时封锁消息,只命我们小队前来与江西警方合作调查,等破案后再行公开。”
张冰毅听到这桩惊天血案,眉毛不由自主地一挑:“那批爆破物呢?”
李警官摇了摇头:“没有截到,恐怕……”
张冰毅长叹一声,似乎早已料到了这种结果:“如果你们不希望发生更大的命案,最好跟我合作。”
“我凭什么相信你?”李警官有些戒备地看着他,“就凭一封信,还有一张车票?”
“因为你只能相信我。”张冰毅说完,转身头也不回地走到了座位上。
张冰毅一坐下,就趴在桌上大睡特睡。直到车到站,他才迷迷糊糊地坐起来,把电竞杂志往包里一塞,跟着两个女孩一起下了车。那马尾女孩被一网瘾青年模样的猥琐男尾随,很是不爽:“喂,你是谁,跟着我们干吗?”
“一起去庐山啊。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庐山变幻无穷,与你们兵家的‘幻’如出一辙,是兵家必争之地。跟着你走,就不会走丢了。”张冰毅答道,“庐山红手绢幻术厉害,如果不跟着兵家人走,可是很容易迷路的。是不是,白小姐?”
白小姐大吃一惊:“你认识我?你究竟是什么人?”心中却道,戚伯父通知我回来,就是为了执行家主之命,清理门户,他将我的底细知道得这样清楚,又在这时跟来,莫不是红手绢派来的奸细吧?
张冰毅似乎看透了白小姐心中所想,又道:“我要真是红手绢的人,白无邪早就提醒你了。各门派不承认庶出旁支的事屡见不鲜,但也不至于赶尽杀绝。可是你们兵家,竟要对庶出门派下这样的毒手。”
“大家同是江湖人,就把话说开了吧。”白小姐被说中心思,心头一跳,轻笑一声,颇为大度地伸出手去,“我叫白倩,既然你跟我哥哥很熟,想必已经知道了。这位是法家弟子韩烟,我的闺蜜。请问阁下怎么称呼?”
“在下张冰毅。”张冰毅随手取下黑框大眼镜,别在衣领上,伸出手和她握了握,“师承无门。”说罢,他又礼貌地和短发女孩韩烟握了手。
白倩对他的保留也不计较,淡淡地道:“你的手很特别,手掌上没有一个茧子,右手食指外侧和指腹却有丝线的勒痕,只有用丝高手的手指上才会有这种明显的印迹……你是道家的!”
“我哪家的也不是。两位饿不饿?先去浔阳楼里吃些东西吧。”张冰毅不理会她,迅速换了个话题。他顺手拦下一辆出租车,向两个女孩打了个手势。
白倩没作声,只是警惕地盯着他看了一会,这才和韩烟一起坐上后座。
出租车向九江市区行驶了几公里,来到浔阳楼下。
此楼因九江古称浔阳而得名,初为民间酒楼,至今已有一千二百年的历史。这座具有典型宋代建筑风格的楼宇,是一个集游览参观、喝茶听书和餐饮为一体的旅游景点。
张冰毅不顾二楼、三楼的那些诗词展画,带着两个女孩径直上了四楼,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四楼是茶餐室,也是赏景的最佳地点。
此时正是下午三四点钟的光景,阳光温暖却不刺眼。身居室内,喝茶乘凉,吃着糕点果品,远眺庐山,近观长江,白倩的心情也好了起来,笑道:“没想到你还挺有品位的嘛。”
“三点整有人说书,我刚才翻了下安排表,今天讲的正好是白家祖先的故事,缅怀一下吧。”张冰毅悠闲地品了口茶,看样子他是有备而来。
果然,过了不久,说书人持扇出场,拍案道:“各位,来此楼上,总算是大家缘分一场。当年,宋江在此醉酒提笔,这才有了水浒一百零八将;白居易被贬九江,在此楼买醉,与琵琶女相逢,这才写下了脍炙人口的《琵琶行》。正如诗中那句‘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今天讲的这出,就是‘琵琶女九江边泪诉苦主,白居易浔阳楼涕染青衫’。”
说书人绘声绘色地讲述了当年白居易被贬九江后的郁郁寡欢,一日买醉后,和琵琶女相遇,闻其弹琴诉苦,感同身受,直至最后,视作知己,两行清泪染湿青衫,有感而发,提笔写下流传千古的《琵琶行》。
一段书说完,白倩叹了口气,问张冰毅:“你故意带我来听书,到底有什么用意?”
“说起来,我祖上与你们兵家也有些交情。兵家最具代表性的人物是白起,他被秦王所用,一生戎马,身经百战无一败,同法家商鞅双剑合璧,以兵法治天下,助秦王统一六国,最后却和商鞅同样落得兔死狗烹的下场。白居易是白起后人,朝政兢兢业业,却被贬九江,你们兵家流血不流泪,他却为此哭得青衫全湿。”张冰毅道,“当年兵家分出红手绢只为占据庐山,与其他众家分庭抗礼。如今却又视红手绢为异己,准备集结剿灭。这和当初白起被斩、白居易被贬有何不同?”
白倩顿时哑口无言,韩烟身为法家弟子,听张冰毅提起先祖商鞅,也若有所思。
白倩被张冰毅一席话说得有些闷闷不乐,张冰毅看她脸色,便提议立刻启程前往庐山。此时的庐山已经被开发成世界级旅游胜地,游客络绎不绝,山下更是农家宾馆连续成排,甚是热闹繁华。
“这会儿天色不好,山上蚊虫蛇蚁也多,明早再上山吧。”韩烟看天色有些阴,似乎要有夜雨,便道,“不如先在山下找个地方住下来。”
张冰毅调侃道:“提议不错,不过,你俩怕不怕黑?”
“怕……”白倩话音一顿,立刻改口,“怕什么?江湖儿女,怕什么黑!”
张冰毅闻言笑道:“不怕就好,大风天晚上容易停电。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