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飞扬兴致盎然:“奇怪在哪?我看他们动作虽然慢但不乱,似乎都镇静得紧啊。”
陆拾点头:“应兄你果然慧眼。乍一看这些战士散漫凌乱,但你细看却能发现他们个个毫无慌乱恐惧之色,并不是麻木,而是一种难以言表的自信。很奇怪,这样的神情,我只在猎字营里最精锐的战士脸上见过。这支军队……不像看起来那么简单。”
洛夕点点头:“果然如此。如果我方才的推论说得通的话,也足以佐证你的判断。那个仲什么的既然存了吞没安卢城的计划,不可能不撒出斥候侦探周围情形,但明显没预料到这张洛大军的出现,才会措手不及。这支不小的军队是如何不被天心宗发觉的?”
三人正小声商议,突听寨后一阵喧哗,声音中满是惊惶之意,忙回头看去,却听号角声响,轰隆隆大地震颤。
陆拾等三人,加上张洛一行人,不约而同一起朝寨后奔去。
甲胄亮如镜,兵刃闪寒光,战马嘶鸣,战车辚辚,军旗猎猎,好一支虎贲之师。
张鹰腾喜上眉梢:“是安卢城的驻军。洛弟,你与伏将军左右夹击,那仲孙乱的末日到了。”
然而此刻却冷场,竟无一人接口。
三支大军诡异地呈三角姿态驻在这小小山寨三方,仿佛将这山寨钳死了一般。
即使突然在侧面又出现了这样一支万人大军,即使自己落入了两面交攻的绝对劣势,仲孙乱率领的天心宗大军也丝毫不见慌乱。而奇怪的是,这两支占尽优势的朝廷大军似乎也不想抢先动手,夺这难得的大功。一时三支军队竟似有了默契一般,各自按兵不动。
山寨前门御敌,后门却是大开,迎接那世镇青州、在天心之乱天下倾覆之时,靠一己之力固守住安卢孤城的参将,伏青云。
这伏青云看起来四十许的年纪,一身甲胄明如镜,却未戴头盔,只见三绺长髯垂下,纵马直前,只带了六名随身兵丁,直奔上山入寨。
伏青云此番带来两千骑兵,八千战卒。兵力和张洛及仲孙乱两支部队相差无几,但以陆拾的眼光看来,这些军队装备虽精士气也足,却充满浮骄之气,怕是少经战场磨砺。真要打顺风仗还罢,稍有挫折免不了要兵败如山倒。但这番话自然不能当着这志得意满的伏大将军说出口来。
大寨建在半山上,虽然山也不算甚高,但若将大军调动上山,不免会有混乱,说不定便会被敌人趁虚进攻。张洛和伏青云都是久经战阵之人,故不约而同地将大队士兵驻扎山下,只轻装入寨。
眼见伏青云奔入,张洛哈哈大笑,自寨墙纵身跃下,大声笑道:“老伏,他奶奶的好久不见,你这队伍,越发齐整了啊。”
那伏青云先是一愣,旋即大笑道:“原来你这家伙及时回来了,早知道我就不跑这一趟了。本来我还想这十八里寨是张将军你的老家,不能让它这么遭受兵灾,就算是安卢城空虚,我也得拼命来援,现在看来我倒是多此一举了。”
听这二人寒暄,倒似早就熟识一般相谈甚欢,但旁观者中聪明的如张篱、洛夕等人,却从二人声音中听出了一丝诡异的不祥。二人都在大笑,但那笑声中……绝无喜意。
众人也各自上前相见了,张洛仿佛突然想起什么,叫过唐先生:“来,介绍一下,这位是咱们安卢城的伏将军。这位,是我新请的军师,唐缇唐先生。哈哈,唐先生真是那个什么他娘的天什么地之才,老伏,都说你是儒将,如今我这队伍也不是只有粗人了,你们有时间好好切磋一下。”
众人这才隐隐明白这张洛为何如此看重这唐先生,原来竟是有和伏青云一较短长的意思。伏青云看向那唐先生,但见他毫无高兴之意,却是满脸难掩的愁容,当即明白了几分,拱手:“原来是唐先生,张将军这般看重,我倒要找时间请教一二。不知唐先生是何时跟随张将军的?”
唐缇拱手道:“伏将军军威远扬……”说到这却是略一踌躇,他平日里跟着张洛,这拍马屁是不假思索随口就来。但此刻话一出口又想到自己的老大张洛跟这个伏将军貌似关系有些微妙,自己这么拍马屁张洛未必喜欢,他忙又转了口风,“劳伏将军动问,区区是在旬日之前,张将军大兵过境,那个,咳咳,区区便随张将军以效犬马之劳了。”
他这话说得吞吞吐吐,众人听不明白,那伏青云却是带兵一生,一听便知,这唐缇说得委婉,但意思很明显,他定是被张洛为了压自己一头强拉来的,并非自愿参军。这无异于拉丁,但在战乱中也是平常事。当即心内一声冷笑,心道你只知我是儒将平日作诗,便以为随便拉个酸秀才就能压过我么?面上却不表露出来,只与之敷衍,一行人便进了寨子。
三支军队这样奇怪的对峙一直持续到了黄昏,所有人心内的弦紧紧绷了一天,物极必反,此刻竟是反而稍微轻松了下来,张篱索性命人准备筵席,款待归来的游子张洛和大义来援的伏大将军。
若按照张洛报出的军职来算,他是总兵,比伏青云高了一级。但众人心里明白,如今天下大乱,特别是在这兵区,朝廷法度早一团乱,随口封出的总兵不知有多少,像这种没地盘没粮饷的军队,说不定当初还受着朝廷天心两边的封呢,故这个总兵当不得真,实在比不上这世镇青州的伏青云一个实打实的参将。所以筵席一开,张洛很识趣地将伏青云让上首席。伏青云稍一谦逊,便也坐下了。
伏青云身高比之应飞扬只高不低,世代军旅,军营的气息早已渗入了骨髓,一举一动满是粗豪,但说起话来却意外的文雅,与外表文质彬彬满嘴三字经的张洛也是对比鲜明,简直没法对话,倒和唐先生相谈甚欢。
虽然此番筵席和昨夜一般,颇为丰盛,但众人心有牵挂,如何吃得下?不一刻,洛夕轻轻拉了陆拾一下,二人起身,借故离席而去。应飞扬倒是吃得满嘴流油,加之伏青云和他的副将张显听说白日应飞扬闯营的事迹后,对他大大恭维,他正听得舒服,却是叫也叫不走的。
夕阳已西下,这乱七八糟的一天就要这样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