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有一天,他救了一个人。
武当山下,采花贼谢香君为正道人士追捕,身受重伤,刚好与他相遇,于是向他求救。
那时谢香君浑身是血地靠在一块巨石下,挣扎着说自己已真心悔改,倘若这次能够不死,日后一定好好赎罪。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刁毒看他态度诚恳,于是便将他藏进了武当山。
谢香君这人虽然是下三流,但是武艺不俗,更兼见多识广,风趣幽默,虽比刁毒大了十来岁,但二人谈武论道颇为投机。
两人因此成为知交。
过了不久,正道人士到底知道了谢香君的藏身之处。这人过去犯恶太重,消息才一传出,便又引得天下间几十位大侠气势汹汹地上武当山来要人。
武当开派百年来,从未遇见这种包庇采花贼被人打上门来的情况。一时间,门内上下都被弄傻了。只有刁毒对谢香君一力维护,寸步不让。面对众人威吓,刁毒据理力争,痛陈谢香君的改过之心,希望那几十个人能够放过他。
刁毒是真的相信“浪子回头金不换”。任何人,无论他曾经犯过什么错误,只要他有真心悔改之意,这世界都应该给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宽容,才能令这个世界变得更好。
——难道不是吗?
他如此倔强,又如此信誓旦旦,别人还来不及决定,武当掌门太真道人不由就先被他感动了。掌门因此向这些谢香君的仇家保证,谢香君由武当派监督改造,有生之年决不会再踏下武当山半步。
那些正道人士虽不情愿,却也只得卖了武当山这个面子,空手而返。而谢香君的伤也就在这段时间里,慢慢好了起来。
可是不多久,武当山后山上的慈云观里,几名女道士竟在一夜间同遭奸杀,一查之下,证据确凿,居然还是谢香君所为。
谢香君畏罪潜逃。刁毒大怒,下山追杀,终于在广西将其堵住,两人大战百十回合,这才又将这淫贼重伤于剑下。
血泊中,谢香君痛哭流涕,告罪求死。
见他如此软弱,刁毒却又下不了手了,便将他押回武当山打算由师父发落。
谁知到了武当山上,谢香君却又偷袭了太真道人,盗走武当至宝真武宝剑和《太极剑谱》。
太真伤重,不治身亡。刁毒再次下山,终于杀了谢香君,追回宝剑、剑谱——却仍然被武当派继任掌门废了武功,逐出山门。
从此之后,他浪迹天涯,历尽人间苦难,终于又得了食人剑,练成绝世剑法,变成了满心恶毒的杀手刁毒。
事毕,刁毒终于起了床。
他光着膀子进来出去地打水洗漱。沈纱系好衣服,勉强理了理头发,坐在一旁看着他忙碌,回想刚才的事情,仍然觉得一阵阵地恶心。
她实在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会像一个最下贱的娼妓一样,被一个男人用小指一勾,就要脱光衣服任人摆布。
可是刚才她这样做着的时候,那原本疼得缩成了一团的心里,却又莫名生出一股压抑不住的丝丝喜悦。
因为她所遭受的羞辱和折磨,其实都是为了重华公子啊,都是为了帮助重华公子杀死左长苗,洗刷锦绣山庄的耻辱啊。
自己的痛苦越大,不是越可以证明自己的牺牲就越大,而自己对重华公子的爱,也越真诚、越深沉、越伟大吗?
反正重华公子的眼里从来都没有她,则这具女儿身子给了谁,便宜了谁,又有什么区别呢?
而眼前的刁毒,虽然丑吧,虽然毒吧,但他的剑法却真是好的。那令自己一招都接不住的“食人剑”,也许真的可以杀死左长苗……甚至丁绡呢?
想到丁绡,她忽然笑了出来——自己这么贱,这么烂……其实和丁绡又有什么区别呢?
沈纱抬头望向刁毒。
刁毒有一身灰黑色的皮肉,而且皮肤很松弛,举手投足的时候,一丸一丸的肌肉都在下边像水银似的滚动着。
在他的背上,有三道可怕的伤疤:两个一寸长的剑伤,分别在他的左右肩胛上,如此对称,如此齐整,以至于让人一眼就可以看出来,那一定是在他毫无反抗的情况下留下的;而另一道,则在他的腰上,从他的右胁下爬出,蜿蜒尺许。
——右胁下的伤,固然凶险,可是肩胛上的两道剑伤,却只怕是贯穿了骨头的。
那样的伤足以废掉一个习武之人的所有力量。刁毒如今居然还能练成如此诡谲可怕的剑法,可见他也是下过非同寻常的苦功的。
沈纱静静地看着他,等到心跳慢慢恢复平静,脸上令人耻辱的红潮也逐渐褪去,终于忍不住问道:“你为什么这么折磨我?”
刁毒洗着脸,笑道:“折磨?”
“你并不喜欢我……”沈纱说,“你并不一定非要……非要和我做那种事不可。”
“你怎么知道?”
“我见过公子和丁绡……做那种事。”沈纱犹豫了一下,脸上隐隐又有些发烧,“做那种事不应该是你那样的……你……你并不兴奋,你根本不喜欢我……或者是你根本不会喜欢任何人!”
“我收账而已,为什么要喜欢你?”
刁毒笑着,一把把朝脸上泼水,水珠溅到背后,从肩伤一直流到胁伤上。
“那你为什么不要钱?”沈纱气道,现在于她而言,与失贞相比,对方对自己的毫不在意,反而更刺伤了她,“你这么做,除了让我不舒服,让我难过之外,对你还有什么好处?”
刁毒背对沈纱,双手扶着木盆的盆沿,又笑起来:“你难过就好了。”
沈纱愣了一下。
“我就是喜欢看见别人难过。”刁毒轻快地说,“别人越难过,我就越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