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引初躬身:“已经找到了一个,不过是……尸体。”
谢泽白衣上满是淋漓的血迹,却丝毫不显颓唐。他施施然朝将军府走来,却听甲胄声响,回头看去,却是那副将何引初。
何引初上前施礼,愕然道:“谢少侠,你这是?”
谢泽面色一红:“方才被人偷袭,不小心受了点伤。”
何引初见他语焉不详,便也不细问,只道:“刚刚我们发现一具尸体,可否跟我来看看?”
战场上尸山血海,那每日增加的尸首自是不可能都掩埋下葬的。这些尸体若不能妥善安置,就有可能引起瘟疫,那是比战争更可怕的灾难,所以一般的士兵尸体都是就地焚烧的。
现在终究还是隆冬,一两具尸体还能暂时保存得住。但为求万全,尸体不能放在兵营内。所以谢泽跟着何引初一路前行到了城南。
谢泽笑道:“你们倒不嫌麻烦。”二人推门而入,竟是莫五的小杂货铺。
何引初答道:“将军说,此次事件扑朔迷离,毫无线索,若说哪里还可能找到丝毫头绪,怕就是这里了,所以干脆把尸体一并存放在这里,方便查探。”
莫五的二层小楼,底下一层是杂货铺,本就凌乱,昨夜确定了莫五铢的身份后,何引初干脆命令将所有杂货搬回兵营,逐一检查。所以现在此处一片空荡。
空空荡荡的大屋内,窗户都紧紧关上,没有半点光亮,只从那推开的门透入一丝日光,却无力对抗那屋内凝固了一般的阴冷。谢泽虽然内力高深,但一进门仍是不自觉打了个寒战。
第一次看那杂货铺感觉不大,但当东西货架都搬走之后,这屋子一下显得空旷起来,那屋子中间孤零零的一个大平台显得如此突兀,又仿佛整个屋子的阴气都是从那大台子上散发开来的。走近一看,那台子其实是四张大方桌拼凑而成,而在那台子上,摆放着两具尸体。
右边一具血肉模糊,已看不出人形。
何引初见谢泽诧异,在后解释道:“这是昨夜被砸死的那大夫的尸骸,因为也是被红衣人杀死,可能和这件事情有关,所以也搬来这里。唉,陆大夫虽然进营不久,但医术高明,深得兵士们爱戴,没想到死得真惨。”
而稍靠右一点,又是一具男子尸体,看起来应该是不到三十岁的年纪,中等身材,身上一身商铺伙计的短衣,只从外貌看不出丝毫与人不同之处。
谢泽略一沉吟,在那尸体腰间一摸,触手果觉是鼓鼓囊囊的革囊,当即问道:“蜀中唐弃?”
何引初点点头:“应该没错了。我们巡逻的兵丁在巳末时刻于城西常乐坊听到打斗的声音,赶过去时只发现这具尸体,看起来是刚刚断气。他周围的雪地都被染上了剧毒,我们先接触这尸体的两名兵丁已然中毒,此刻正在营内抢救,生死未知。”
谢泽一惊,忙收回想要去掏出那革囊的手,问道:“他是怎么死的?”
何引初道:“他是中了唐门淬毒暗器身亡的。”说着伸手拉开那尸体的衣襟,却见他胸前心口处,三点血痕排成三角形状,伤口处血液乌黑。
“只有这一处致命伤,其它地方再无伤痕。”
谢泽点头道:“果然是中了他自己的暗器身亡。想来是他暗器出手,不料对方以强绝内力,将那暗器倒卷而回,反而要了他自己的性命。这凶手好强悍的武功,难道真的是……”
何引初摇摇头:“我不敢妄自揣测。田将军正在楼上,请谢少侠移步。”
一上二楼,谢泽只觉得眼前忽然亮了起来。大概是因为他的眼睛已经适应方才在一楼所见的阴寒,面对这突然的阳光,反而觉得不太适应。
二楼也已搬得空荡荡的,但好在各个窗子都还开着。在正对东方的窗前,田狩疆高大的身影沐浴在那难得一见的艳阳之中。
谢泽抱拳道:“大将军好悠闲。”
田狩疆转身,笑道:“谢少侠说笑了,我哪里悠闲得起来?死了一个巫天威,来了不动明王。根据军情回报,那不动明王本来是与叶相对峙于河东地区,此刻竟抛下叶相的大军不理,来到我这封州城,看来是对我这小小封州城势在必得了。”
谢泽问道:“叶相如何能任他这样来去自如?”
田狩疆摇头:“不动明王虽离开前线,但降三世明王陈墨文和金刚夜叉明王韦若同时率军对峙叶相,叶相的日子也并不好过。更何况,叶相运筹帷幄,奇计一向非我等所能揣测,这封州城,暂时还是要靠我‘猎’字军将士的鲜血来守卫。”
谢泽道:“‘猎’字营名满天下,封州城乃海内第一坚城,天心宗大军三次围城不能下,那不动明王有通天本事又如何?田大将军也无需多虑。”
田狩疆叹息:“战场争雄我田狩疆从未怕过谁来。但那些下三滥伎俩田某实在头疼。你在楼下看到唐弃的尸体了吧?这些人本是为助我而来,却接二连三死在我封州城,我真不知道事后如何向财神联盟和十二家血盟交代。唉,现在我倒真希望那凶手是不动明王,那还好说些。”
谢泽点头不语。当今朝野形势一日数变,天心宗和朝廷都在招揽这些势力。唐弃乃十二家血盟新一代重要人物,五铢更是财神联盟北方巡使,这二人身死封州城,若田狩疆不给出明晰交代,后果不堪设想。
田狩疆语音沉重道:“谢少侠,我直说莫怪,你可否告诉我,你辰时离开将军府后甩开我们的兵士,直到方才引初找到你之前,都在做什么?”
谢泽看看自己身上几乎已干的淋漓鲜血,权衡片刻道:“说起来有些丢人,当时我突然见到一个红影闪过,便追了上去。”
田狩疆哦了一声:“不动明王?”
谢泽摇摇头:“若真是那魔王,我怎敢孤身追上去,而且真追上怕就回不来了。那自然是假的。虽是假的,但那人武功卓绝,我追他片刻,越看越觉眼熟,正要喝问,他突然停住,我才确定,那人的确是我认识的人。”
田狩疆道:“是谁?难道是柳天熙?”
谢泽愣了一下,点头道:“将军果然明察秋毫,谢某佩服。那红衣人正是柳天熙,但说实话我那时仍不太相信之前兴风作浪的竟然是他,所以停住脚步要质问他,却见他朝我走来似乎有话要说,我正要凝神细听,不料他突然一剑刺来,我来不及防备,吃了点亏,差点就此死在他的剑下。”
田狩疆道:“柳天熙是太初护法,虽然年轻但江湖地位颇高,谢少侠想不到他会偷袭也正常。看少侠你身上,怕之后还吃了些小亏吧?”
谢泽苦笑:“岂止,柳天熙的剑法以轻灵为主,诡异多端,与我平素所知的太初道剑法截然不同,我先入为主,几次险些死在他的长剑下,若非我于轻功一项还算有些心得,见势不妙便急急朝将军您的军营方向逃来,怕此时楼下躺着的尸体便有在下一个了。”
田狩疆点点头:“按你所说,你遇袭的时间应该正是唐弃被杀的时间前后,若你所说无虚,应该是那柳天熙扮成不动明王,先杀了五铢,又偷袭唐弃和你。只是他做这些是为何呢?难道是为了那武器设计图么?”
谢泽点点头:“这应该是最合理的解释。李惟七以生命为引制造的最后绝唱,可对抗武道至尊的绝世神兵,即使是道心通明的太初护法也会因此动心,这并不奇怪。”
田狩疆叹息一声,道:“如此我们先要儿郎们全力搜寻那柳……”正说到这,突然楼梯响动,何引初走上楼来,深施一礼,向田狩疆耳语几句。
田狩疆面色一变,看向谢泽的目光顿时变得阴沉起来,道:“我们刚才,找到了柳天熙的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