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管事一连串的问题让我哑口无言。
“其实你什么都帮不了他,你只能凭着这杂役的身份帮他在这破落院中找回一点尊严,可这样在破落户里捡起来的的尊严,有和没有,又有什么区别呢?”
是啊,这样的尊严,有和没有,又有什么区别呢?
我无从回答周管事的问题,我明白周管事所说的道理,可我终究还是不忍袖手旁观。
是的,我不忍心。
唐未央不应该属于这个糟院子,他和这个院子里的所有人都不一样。可是我找不到解救他的办法,周管事说得对,我只是个杂役,仅仅是个杂役。
我只能像所有人一样,眼睁睁地看着他在三天后走向死亡。
死了
那天正午,太阳比起往日格外的毒辣。
破落户们缠着唐未央玩他们那个百玩不厌的赛跑游戏。我虽然天天给这些糟货们送饭,此时却已经几乎认不出唐未央的模样了。
他华美的蜀锦大袍被苏六坑、崔二猛们撕扯了个粉碎,你一块我一条地披在了身上,裹在了头上,丑到了极点。他原本白皙俊俏的脸庞已经不复存在,肿胀淤青的脸上布满尘埃,干涸的嘴唇像龟裂的大地一般。
他已经不再享受小灶待遇,只能像其他人一样啃那硬邦邦的窝头,可即便这样,他也吃不到多少。我亲眼见过几次,卢豹子把他的窝头生生抢走,好似当年在齐鲁地界抢到了真金白银一般地高兴。唐未央只能忍着、让着,不出声地闷着。
就像此时一样。
苏六坑单腿蹦蹦跳跳往前跑着,单腿轻轻松松蹦过了终点。双腿健全的唐未央看着众人的脸色胆战心惊,跌跌撞撞地向前蹭着。
迎面便是卢豹子的一记大拳打在脸上!
“你这废物,两条腿还他妈跑不过一条腿,看你一副俊模样,就只剩下了搞你小娘的本事!我鬼儿沟七十二条汉子的性命也是你这废物害的!”
卢豹子一边骂,一边打,崔二猛、崔三猛一边助阵,一边抹着眼泪鼻涕。这两个悍匪是想起了被暴雨梨花针射杀的自家老大,他们只记得自家怨恨,却忘记明明是他们见财起意在先。
腾腾怒火在我心中蔓延,一瞬间我忘记了周管事的叮嘱,再也不忍心当一个看客,大喝一声:“住手!”
没有人停手,拳头还是噼里啪啦地落在唐未央身上。唐未央蜷缩成一团,哀号连连。他们都装作听不见我的话,还是打着、打着,他们把所有的失意与不满全部发泄在这软弱的小羊羔身上,逞尽了威风。
我一声冷笑,这群糟货是真听不见也好,假装听不见也罢,我还是有法子整治他们。
我把那篮子窝头一个一个掰碎,扔到地上,再一脚一脚踩碎。
首先停手的是卢豹子,然后是崔家两个悍匪,最后所有人都停了下来,眼睁睁地看着我,敢怒不敢言。
“打吧,打吧,”我冷笑着出言挑衅,“今天的饭没得吃了,再打两拳出出气吧,明天的饭也没啦。”
我猖狂地在这些破落户眼前走来走去,一脚一脚,踩碎本就成了碎末的窝头。
卢豹子看了我一眼,一声不吭转身离开,独自走到墙根地儿,像个老汉,颓然地把自己窝到了墙角的阴影里。
崔家二猛涨红了一张脸,强自争辩道:“这小子杀了我大哥,我就是打死他,也是应该!”
“破落院里不许杀人。”我背着手,冷笑依然挂在脸上。
“可他就是在破落院里杀了我大哥!”崔家二猛还在争辩。
“不是他杀的,是毒虫咬的。”
我拿出阿九公的话来,断然堵上了他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