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运气不错。有穷下榻之处不难打听,而她赶到葛岭也算及时,稍晚一点儿,宋域沉便离开杭州了。
宋域沉听完后,只有一个感叹:“叶家姐姐,你怎么就这么倒霉呢?”
叶明珠的眼圈红了:“我也不想的,可是……”
事到如今,宋域沉觉得,他只能将叶明珠一道带往宣州再说。
同古拉噶不太了解淮扬盐帮的势力与随后的大麻烦,鹰奴不在乎往死里得罪盐帮,宋域沉则想都没想便将叶明珠纳入了自己的羽翼之下。
于是叶明珠安安心心地跟着宋域沉踏上了驿道。
昼夜兼程赶到宣州,将叶明珠安置在一家客栈,留下两名仆役和两名士卒照顾后,宋域沉便匆匆进了宣州将军府。
昭文的那个小院,仍是旧时模样。灯光昏黄,带着熟悉的温馨柔软的气息。
坐在观音像前默念经书的昭文,忽然觉得心中牵动了一下。抬起头来时,却见观音像暗了一暗,身后有人挡住了灯光。
宋域沉在她身边的蒲团上坐下,倾身过来,一声不吭地伏在昭文膝上。
昭文轻轻叹息了一声:“阿沉,你回来了。”
宋域沉闷闷地伏了许久,仍然不肯抬起头来:“为什么?”
为什么隔了这么多年,她突然想要一个新的孩子?
昭文明白他在问什么,却迟疑着不知是否应该对他解释。
宋域沉等了好一会,没有听到回答,霍然坐起,盯着昭文,追问道:“为什么?”
昭文终于轻声说道:“阿沉,我想要一个能够陪着我的孩子。”
宋域沉呆了一呆才道:“我不能陪……”
他没有说下去。的确,他从来没有想过要长久地留在这宣州将军府中陪着母亲。
不论是为了逃过死亡的威胁,还是为了那大千世界的诱惑,他都迫不及待地振翅高飞,想当然地以为,母亲会永远留在这个小院里,随时等着他偶尔回来看望。
昭文凝视着他,叹息般地说道:“阿沉,我想要一个孩子,陪着我撑过下一个十年。”
宋域沉离开宣州之后,她在这个小院里撑过了一年又一年,陪在她身边的嬷嬷们,一个接一个地逝去;年轻的侍女们,一个接一个地被嫁掉,再不能回来。
一天过去,仿佛一年;一年过去,回首仿佛只是一天。直到她终于觉得,如果没有一个孩子,她就再也撑不下去了。
这个小院,已经变得如此冷清寂寞。
宋域沉也终于意识到,他的肆意高飞,是用昭文的孤独冷寂换来的。
心中的愧疚,令宋域沉脱口而出:“我也会留下来陪着母亲的。”
昭文微笑起来:“好男儿志在四方,怎么能够成天守在我的身边?”
死者不能复生,曾经诈死的阿沉,没有留在自己身边的理由和身份。
宋域沉皱皱眉:“我不放心。”
昭文抚一抚他的眉头:“不用担心,江东现在形势不稳,他们不会在这个时候对我怎么样的。”
说到这里,昭文又笑了起来,语气温柔又自豪:“阿沉,只要你好好的,我就会好好的。”
那格尔因为私调秘营刺杀阿沉而被抽了三十鞭,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昭文暗自判断,如今的阿沉,想必已经是连乌朗赛音图都要慎重对待、刻意拉拢的大人物了。
这样真好,阿沉总算安全了,没有枉费她这么多年来的日夜悬心。
而且,这样的阿沉,也足以保护她和腹中这个未出生的孩子。
昭文的语气,让宋域沉微微有些脸红,又忍不住得意。然后他又皱起了眉:“我会有办法安排好的。”
他现在已经感觉到,这个小院不复旧日温暖,即使在这夏日的夜晚,也带着隐约的萧条肃杀之气。
他会在敬亭山麓、水阳江畔建一座道观,安排得力人手,保护和奉养昭文,无处可去的叶明珠正好可以留在观中陪伴母亲。
宋域沉毫不在意地忽略了昭文日日礼拜的是佛祖观音而非三清道祖。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