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二,无星无月。深沉夜幕中,唯有漫天飞雪,无声飘零。
在这天寒地冻的隆冬夜,在那鹅毛般的雪羽中,远方山道上却连起了一串红彤彤的灯火来。足有百来盏灯笼,顺着层层山阶,一路向那山巅庙宇之处缓缓游移着。
山道上覆了厚厚的积雪,行人们每走一步都小心翼翼,生怕一不留神便会摔了下去。唯有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提着一盏褪了色的红灯笼,在这缓步而行的人群里钻来钻去,三步并作两步,自顾自地往上登。
横冲直撞的他,也不管一路上撞了多少人,引得周遭路人骂骂咧咧:“大过年碰上这癞骨子,准没好事!”
“行了行了,你少说两句。那小子可不是省油的灯,若给他听见了,说不准明儿个家门口就多了些不干不净的东西,不气死你也得恶心死你。”
“呸呸呸!大过年的说什么呢?这么不吉利的字儿,赶紧呸掉!”
先前说话的妇人,忙不迭地扭头吐了两口口水,然后拉过身侧裹着蓝布棉袄的孩童。只见她指向山道上少年远去的背影,紧张地叮嘱自家娃儿:“郭子,你看清楚了,以后在街上碰到那癞骨子,你就躲远点!那小子一肚子坏水,你可千万别跟他说话!”
小男孩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嗯”的一声答应了娘亲,可那一双黑亮亮的大眼睛,却不由自主地瞄向那消失于人潮中的身影。
年幼的孩童,很想知道究竟是什么样的人,能让自己心目中最厉害的娘亲,也躲得远远的,避之不及。
而此时,那被称为“癞骨子”的少年,已经跑到了队伍的最前端。眼看着庙门近在咫尺,他扬起一抹得意的笑容,正想快步冲上前,突然,一只坚实有力的胳膊拦住了他的去路。他抬起眼,只见一个戴皮帽的汉子正横眉怒目地望着他:“小鬼,你干什么?”
“寺庙山道,你开的吗?”癞骨子挺起胸膛,昂起下巴,他斜了壮汉一眼,“你又不是和尚,凭什么拦着我不让进?”
壮汉冷哼道:“这头香是我家老爷的,谁也不许抢!”
桀骜不驯的少年学着对方目中无人的表情,也重重地哼出一声来:“哼!什么老爷,是小爷我先踏上这一层台阶,头香就是我的!至于你那个什么老爷,他人在哪儿?他既然不在,凭什么由你占着茅坑不拉屎?”
“你个小鬼少废话!”壮汉扬起拳头,作势要往少年脸上砸,“再不走,信不信我揍你!”
他话音未落,癞骨子已经抢先抬起右脚,狠狠地踹在壮汉的裆部。汉子顿时捂着裤裆蹲了下来,一脸的痛苦难耐。
见状,癞骨子用大拇指蹭了蹭鼻翼,又冲那壮汉“呸”地骂了一句“狗腿”,这才得意洋洋地走向庙门。可他刚要推开那厚重的木门,又被一只大手拽住了胳膊。
他扭头一看,只见那个穿着旧棉袄的老汉,弓着背气喘吁吁地望着他,嘴边还呵着阵阵白气:“你个小惹祸精,又闯祸啦!”
癞骨子猛地挣脱对方的桎梏,不服气地道:“爹,你就会说我惹祸,我还不是为了你来年生意兴隆,才来财神庙抢这头炷香?”
老爹“唉”的一声无奈长叹,又将少年拉到山阶旁,压低声音道:“你个小子,这头香年年都是樊老爷包了的,人家是达官贵人,家里用的桶子都是镶铜箍的哩!咱们平头百姓,凭什么跟樊老爷抢头香?”
说罢,老爹又转身扶起那蹲在地上的汉子,点头哈腰地道歉:“这位爷,有怪莫怪,小娃儿年纪小不懂事,您大人有大量,别和他一般计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