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汉子恨瞪二人,还想再说什么,就在这时,一个裹着白貂皮裘的中年文士,携着家眷缓缓登上山阶。那守门的汉子忙上前相迎,躬身请他进寺。
癞骨子还在气头上,他刚拔腿想冲,就被自家老爹一把抓住了腰带,硬生生地扯了回来。少年只有气鼓鼓地跟在后面,一双大眼死瞅着那富人的背影,满眼的不屑。
既然老爹追来了,又没了头香,癞骨子闲着无事,就在庙里头瞎转悠。
只见那神像高高在上,黑面浓须,一手执鞭,脚边还散落着大金元宝。少年四下张望一圈,见没人注意,他正想上前摸一摸那元宝是真是假,忽见神台下探出一只脏兮兮的小手来,抓了一个供奉的面桃,又迅速收回案下。这动作行云流水,不过转瞬之间,当真是神不知鬼不觉。
癞骨子乐了,他偷偷绕到神像背后,趁着那樊老爷一家都在低头拜神的时候,一股脑钻进了盖着黄布的神台底下,一把抓住了那又脏又软的小手。
那冰凉的小手惊得一颤,啃了一半的面桃掉在地上。癞骨子挑了挑眉,一脸“抓住你了”的得意样儿,可当他定睛一看,只见面前的小鬼约摸十三四岁,满面的泥尘,头发纠在一起,像是好几个月没洗过了。那只被癞骨子抓住的小手,更是脏得骇人,连指甲缝里都嵌了黑乎乎的泥巴。癞骨子惊得把手一丢,赶忙抓过案台上的盖布,忙不迭地擦了擦手。
那小叫花子见了他,突然一咧嘴,亮出一口白牙,傻兮兮地望着他笑,笑得口水都顺着嘴角往下淌。
癞骨子嫌弃地皱起了眉头,却见那小叫花子抓起自个儿鬓角的头发,不管不顾地往嘴里塞。原本就又黏又脏的发丝,给口水润得湿漉漉的,看得少年一阵恶心。
原来是个痴呆!癞骨子厌恶地别开眼,可这神案下面不过方寸之间,即便他扭了头,余光还是瞥见那小叫花子用指甲抠地上的泥巴,又把手指放在嘴里舔。
恶心归恶心,但仔细想想,这傻子也怪可怜的,少年伸手捡起掉在地上的面桃,不耐烦地塞进小叫花子的手心里,努了努嘴,示意他快吃。
小叫花子咧嘴一笑,笑得痴痴呆呆的,继而抓起面桃拼命啃,啃得面渣糊了满嘴。癞骨子斜眼看他,没好气地道:“你饿死鬼投胎啊!慢点吃,别给噎死了。”
他训斥得虽小声,可在这安静的庙堂里,却仍传出了案台之外。
先前被他踢裆的汉子大吼一声:“什么人?”,一边冲向神台。癞骨子抓起小叫花的手腕,刚要手脚并用地往后方钻,突然听得脑袋上方的神像那儿,传来“哐当”一声响。
一枚金元宝从屋顶上掉落下来,砸在神像的金身上,又“哐啷啷”几声,最终滚落在地,正掉在癞骨子的鼻前。
少年又惊又喜,他刚伸手去抓,可就在这时,一点腥红的黏液“啪”地滴落在黄澄澄的元宝上,也溅上了他的手指。癞骨子仰起头,望向黑洞洞的房梁,只听一声闷响,一个黑影兜头罩下,重重地摔落在他面前。
黑面,浓须,一身武者袍,手持九节鞭,这扮相不是财神赵公明,还能是谁?
只是这财神爷的脑袋给人开了瓢儿,半个脑壳都被削了去,鲜红的血水与白森森的脑浆混在一起,缓缓地流淌在地面上,将从他衣襟袖口掉出的大把大把的珍珠、翡翠和元宝,染上了黏稠的红白液体……
“啊啊啊啊!”
庙堂里响起惊恐的尖叫,樊家夫人吓得两眼一翻,晕了过去。樊老爷和家丁们一齐拥了上来,而周遭拜神请香的百姓,也都是一惊一乍。然而不多时,乡民们便从“天上掉下个财神爷,还是个死的!”的念头中清醒过来,大伙儿一窝蜂地冲上来争抢财物,也不管沾没沾血,赶忙往怀里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