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颜宁辉觉得自己像个没头苍蝇似的在街上乱逛,回头想想刚才实在太冲动,让那女人她吃点苦头也没什么不好。正这样想着,突然看到人群里一阵乱,那女人出现了!不但出现了,一张脸还涨得红红的,眼眶也是红红的,小声好似受了什么委屈刚哭过似的。
她往颜宁辉面前一站,犹豫了一下,忍住没往他怀里扑,只是小声地说:“对不起,我错了,我不该戏弄你……”
颜宁辉当真觉得自己是个很理智的人,只是此刻实在是忍不住那个火:“哦?魏大小姐原来也有知道错的时候啊?”
魏青完全没将他的话往耳朵里去,看了一眼周围,叫了一声:“我惹到事了,救命啊!”
光天化日拿刀砍人这种事,在魏青还是孩子的时候是这座城市的一道风景线。那时候,魏青总是用很崇拜的眼神看着那些拿着刀满街跑来跑去的少年,因为他们不用读书、不用写作业、不用背课文……
而就在最近,当魏青经历过一次被人砍的刺激之后,对于再次发生这样的事,则感觉无力而且愤怒,这帮小屁孩有书不读,尽做些浪费国家粮食的事,怎么就没人管管!
这次不同于上次的半夜群殴,热闹的街市上十几个二十出头的青年拎着刀,一脸狂热嗜血的神情与周围表情麻木、飞快收拾自家摊位上货物的小贩形成强烈的对比,这让魏青觉得自己根本就不是身处二十一世纪初中国的某个现代化城市,而是至少倒退两三百年的古城中——啊!如果主角不是自己多好!
想归想,她飞快地向边上正在从热汤里挑起一挂面条的面店伙计手腕上一拍,说了句:“借来用用!”夺了近一米长的一双粗筷打算当双剑用,那伙计急得满头大汗,冲她直叫:“快还我!面要糊了!”
颜宁辉正想阻止,开什么玩笑,在警察面前打群架。就见魏青朝他大叫:“你还不帮忙?”
这一声叫完,一群本来只砍魏青的人扭头看到有个男人。砍女人不算好汉,先砍了男人再说!于是挥刀子朝颜宁辉冲了过去。
这根本就不是个女人!不,她根本就不是人!这压根就是个惹事精!
从她出现在自己面前的那一刻开始,这城市就再也没太平过!这个为了骗稿费不择手段的女人,唯恐天下不乱!
颜宁辉不喜欢魏青,因为她身上有一股隐藏的张扬,他不喜欢这种不把正道规矩放在眼里的人,就像曾鹏。从他第一眼看到魏青就明白,她跟曾鹏是同一种人,属于那个自己最不喜欢的、不安定的世界。
果然,这女人就像个暴风眼,所到之处总是一片大乱。怔懵中,那群疯狂的人便已经冲到面前,他下意识的摸了衣服下面的手铐,思量着要不要表明自己的身份,他知道这些不过是小混混,小小一吓唬就能镇到,但他还没来得及这么做,身后一股热浪袭来,他心里叫了一声“不好!”飞快地闪身,耳里听到身后的面铺里发出一声惊叫。他回头,几乎是同时看到一锅混浊的、沸腾着的下面汤随着在天空中翻转的铁锅泼过向自己刚刚站过的地方,而被泼到的则正是刚刚迎头扑向自己的两个混混,滚烫的沸水烫得两个家伙抱着脸一阵怪叫。
颜宁辉只看了那两个混混一眼,目光立刻转向了铺子里的人。一个中年人,金丝边眼镜显出文质彬彬的斯文相,正以一种很欣赏的表情看着自己:“小伙子闪得很快啊。”
颜宁辉再扫了扫抱着脸惨叫不已的两人,回头对中年人点了点头:“谢了!”
中年人笑:“不客气。”
两人不意外地看着几乎所有的目标都集中了过来,一群疯狂的亡命之徒挥着砍刀朝他们聚集,不由得同时叹了口气。
魏青手里的长筷点、戳、刺、挑、敲,靠近她的人不约而同地手腕酸、麻、痛、痒。
魏青小心地认准手少阳各穴一路点过去,心里小小得意,小时候的穴位图没白记。正在这时身旁突然风声呼啸,她正料理眼前挥来的一把西瓜刀,身旁的风声令她一惊,忙将左手的长筷往右手边一撑。但只一瞬间,她心里大叫一声不好!右手臂上传来一阵酥麻的冰冷触感,接着便是火辣辣的疼痛。她忘记了,筷子只是竹子的,而挥来的刀是铁的。
所幸,竹筷的韧性卸去了一些力道,但是手臂也被划开了一道大约四厘米的伤口。
这是魏青第一次在这种情况下被刀砍伤,疼不说,心里的恐惧感忽然泛起来,鼻子一酸居然想哭。眼前模糊,她赶紧眨了眨眼,把泪意压了下去。这时候不能哭,眼前的情况容不得她的娇弱。她咬了牙,在第二刀砍过来之前身形往下一低,躲过那见了血脸上露出狂热表情的青年。魏青看了一眼那神情,忍不住皱眉,那种满眼空洞的疯狂,显然是精神状态不正常!
大麻?海洛因?摇头丸?还是冰毒?
忽然,心里一条线连了起来,有什么东西突然明朗起来,她眼亮了。
就在这时,人群里突然闯出一人,拉着她就往边上的巷子里钻了进去,她来不及惊叫,随着那人没命地跑,手腕被铁箍一样的手抓得生疼,手臂上的伤则麻木了,血一滴滴地往下流,没有凝结的意思。魏青看了一眼身后越来越远、挥刀狂叫的人们,再回过头看着前面的人。他没有回头,淡蓝色的短袖衬衫被汗水渗透,看着他,魏青忽然笑了。
等到颜宁辉和商路遥料理完眼前的混混们,发现魏青已经不在了,不由得同时发出一声长叹。颜宁辉是懊恼,商路遥则意义不明地含了一抹笑意在嘴角。
一直跑到河边,两人终于停下来,魏青累得气都接不上,打牙缝里钻出一句:“停!”就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前面那人回过头来恶狠狠地瞪着她,胸膛剧烈起伏着,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嘴张着,拼了命地把氧气往身体里抽,没空说话。两人面对面地喘了半天,魏青被瞪得发虚,他想干吗?
“你……你……你他妈的!”他喘着气,恶狠狠地爆了句粗口,然后手臂一展,把她死死地抱住了。
汗津津、热乎乎的身体紧紧贴着,一股混着淡淡烟味、不知是汗味还是别的什么味道和着呼吸间的空气钻进魏青的鼻孔,魏青挣扎了一下,喘着叫了一句:“哥们儿,放开,热死了。”
曾鹏咬牙切齿地说道:“妈的!你做一回女人会死啊?有本事长个把儿出来,我就把你当哥们儿!”
魏青愣了愣,忽然心里有什么东西“噗”的一声破了开来,唇角抽了抽,再抽了抽,一股热流泛滥着,从眼里冲了出来……
她号啕大哭,也不知道哪来那么多眼泪,哗哗地流一脸,还挂着鼻涕,哭得一塌糊涂,眼泪鼻涕全蹭在曾鹏淡蓝色的衬衫上。她顾不得那么多了,谁让这人惹自己哭来着?他活该!
“好啦好啦,你……你干吗?就这么条口子至于哭成这样吗?”曾鹏一边就着河水帮她清洗伤口,一边没头没脑地劝。
魏青抹泪,一脸愤然:“你叫我做女人,我做女人就只会哭!怎么样?啊!痛死啦,轻点!”
曾鹏瞪了她半天,也不跟她扯,从裤子口袋里摸出块大号邦迪贴,撕开往她伤口上贴好,然后听见魏青带着鼻音问:“你随身带这种东西干什么?”
“以防万一。”
“娘娘腔。”
“你信不信我把你丢河里去!”
魏青看着眼前的男人,闭了嘴,倒不是怕他真的把自己丢河里,只是他眼里的情绪让她不知道说什么好,这下看来是真的做不成哥们儿了。
她幽幽叹了一口气,有些惆怅。
两人憋了半天没作声,缓过气来,曾鹏没话找话地来了这么一句:“还痛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