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所以起名为《月魄在天》,是因为那首《鼓山觅竹坡题句》——
小别悲同永诀看,当年闻语泪先潸;
国门一出成今日,泉路相思到此山。
月魄在天终不死,涧流赴海料无还;
六丁摄取空遗墨,剔遍荒苔夕照间。
苍然的诗意很符合文中那位淡然地隐忍下一切的男子,而文名中略去的三个字“终不死”,则是身为读者的你,在看完之后能够感受的,不必由我来言说。
构思这个故事的过程是很幸运的。
有一天深夜,我打开电视,恰好中央六套在播《啤酒谋杀案》,是根据阿加莎克里斯蒂写的《五只小猪》改编的。在此之前我并没有读过这个故事,会看下去是因为影片美如油画。
看完之后,才发觉这部影片不仅画面美,更巧妙的是它的叙事手法。一段尘封已久、扑朔迷离的往事,通过一个又一个人的回忆,被慢慢拼凑出来,而在最后一块拼图轻轻放上之后,才真相大白。事件中的人也从浮光掠影中翩然走出,身姿迷人。
这样的手法实在令人着迷。当时我就想尝试一下,用同样的手法,作为《月魄在天》的叙述方式。
阿加莎克里斯蒂的作品,我最早就是从电影中开始接触的。《尼罗河上的惨案》、《东方快车谋杀案》都是优秀的译制片,配音阵容强大,以至于多年之后,我还会不时地重温上好几遍,眼睛不一定盯着屏幕,只要耳朵能听见影片中的声音就行。
奇怪的是,单纯用声音构成的影片,似乎更加令我有身临其境的感觉。
那一刻,我就想,孟离的世界应该很精彩,他的感受会比寻常人更加丰富。
武侠作品中,最吸引人的盲人,古龙笔下的花满楼当之无愧。他的面容淡定宁静,他的笑容如春风拂面,他站在那里,不孤独,不寂寞,花静静地开。
《月魄在天》中的主角同样是个盲人,与花满楼却是天差地别。
孟离,飞龙门的二师兄,他身世难堪,性情乖僻,对待外人冷漠无情,甚至可以算是尖酸刻薄,决不会让人感到如沐春风。
这样一个人,他还会有可爱之处吗?
我想会的。
京城午门,午时二刻。
低低的云层压下来,闪电打得让人眼花,一阵阵闷雷不让人喘息地自天上滚过。监斩官坐立不安地看看头顶,又看看路的拐角,等着那辆早就该到达午门的囚车。
在一串闷雷之后紧跟着一个响雷,那雷声仿佛是自人心底炸开般地令人不适,监斩官不禁瑟缩了下,而早已围在午门前的百姓则起了一阵骚动……
“来了!来了!”有人在高呼。
人群随着呼声挪动着、喧哗着,盖过了驶出拐角的囚车吱吱呀呀碾过石板路的动静。囚车里的人披头散发,满身血污,显是被用过大刑之人。
“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这个卖国贼!”
百姓们群情激愤,无数的石块、砖瓦朝囚车中人飞去。四周黑压压的人群像乌云一般让人窒息。押送的官差自顾不暇,径自躲到前面,催促着囚车快快前行。
因隔着木栅栏,十之七八的石块、砖瓦都落了空,却仍有击在囚车中人身上的,只是那人虽然满身是伤,却不哼不吭,像是全无感觉一般。
百姓中不乏能人,拾得尖锐石块,照准了那人露在囚车顶的头部掷去,正中额角,鲜红的血“唰”一下流出来,顿时有旁人大声欢呼叫好。
血直淌下来,漫过那人的唇边,带着淡淡的腥气。
那人此时方才动了动,原本低垂的头慢慢抬了起来。血污散发之后,双目尚闭,那张脸仍是俊逸异常,散发着摄人心魄的美,围观之人无不愣住。
他缓缓睁开双目,仰望着天空,眼神淡然恬静,如午后小睡初醒,周遭的喧哗恍若未闻。
“孟逸,你还我儿子命来!”一妇人扑上囚车,手中竟然持了把尖刀,直刺向他。可惜木栅栏阻隔,刀只能刺到他的腿,刺不到要害,妇人只觉得不解恨,又拔出来,一刀一刀地狠命戳刺,血流如注,直淌到地上。
随着疼痛,眼角微微抽搐了下,他方才低头看了眼那妇人,目中并无恨意,倒有几分听天由命的无可奈何。
“大婶,你戳的那条腿已经断了。”他说道,声音柔和得简直让人疑心他是在好意提醒。